这边陆维揣摩着廖云的心思,却不知道他猜的两个原因都不对。
实际上,这位廖云博士面上捋胡含笑、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心中却在骂娘。
“沈瑜这小混蛋,这回总该是满意了吧。”
一想到当时杜燕递过来的威胁之语,直到现在,廖云犹自气愤不已。
“廖大人,如果您不想自己的风流韵事传遍整个京都,就稍等片刻,听我说上几句。”
今日一大早,杜燕拦在他来国子监的路上,大放厥词。当时,廖云心中凛然,面上却不漏声色,第一时间否认了杜燕的指控。
他本以为,这人或许是从哪里听了点消息,上门敲诈他。
令他心生不妙的是,见他否认后,对面之人只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小声凑到他耳边,提到了一个关键词——“济源寺”。
听到这里,廖云当时手心潮湿、心跳如鼓。
济源寺,那是他偷情的地点!
廖云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慌乱惊慌。但他到底是个颇有城府之人。明知道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依然很快稳住了心神。
他上下打量杜燕,猜测着对方来意。
杜燕一身青色生员衫,手中拿着一把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锦绸折扇。看得出来,这人不是一个缺钱的市井小徒。
廖云心中略有惊异,猜不透杜燕到底来历如何。
“廖博士不必费心打听我的来历。学生杜燕,见过廖博士。”见他一脸疑惑,杜燕主动上报名号。
反正,他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
沈瑜交代过,主动告诉廖云更好。以他国子监学生的正经身份,谅廖云也不敢起别的念头。
见杜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廖云自然不敢轻易流露出什么心思,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做什么事?”
杜燕面露惊讶,笑道:“廖博士真是爽快人!有点意思。既然廖博士如此直爽,学生就开门见山了,一件事——今日务必让沈瑜复学。”
“沈瑜?!”
作为今日重议沈瑜是否作弊的主考官之一,廖云自然是知道沈瑜这人的。
虽然对沈瑜与杜燕之间的关系不了解,但廖云稍稍一琢磨,就猜到了杜燕找上他的理由。
这个杜燕,估摸着是沈瑜的狐朋狗友之一。
廖云原本吊得老高的心顿时一松。
被人抓到致命把柄,廖云本以为要狠狠挨上一刀,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哪知道杜燕煞有其事而来,其实却是为了这不入流的小事。
也是,如同他们这种纨绔子弟,聪明程度有限,见识也有限,不可能知晓自己和荣亲王之间的关系,更不可能以此事做出什么大文章。
廖云心中有了计较,面上依然表现得很为难。
他不想让杜燕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容易。
“这事我做不了主,有祭酒大人在场,如果沈瑜的学问不过关,我一个博士,人微言轻,岂能做主让他复学?!”
“这个就无需廖博士操心,只要你在其他人反对的时候,明确表达自己支持沈瑜复学的意愿即可。”
“这么简单?!如果仅仅是这个要求,倒是不难,廖某现在就可以答应。但是,万一其他人不同意,最终结果不如你意,到时候你该不会迁怒于我吧?”
杜燕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笑了起来。
“不可能!廖博士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其他就不劳费心了。”
当时,廖云对杜燕的笃定态度是不信加不屑。
沈瑜这人,虽不是他班里的学生,但每每监内月考,万年倒数第三的称号廖云总是略有耳闻。
这种程度的差生居然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是作弊?!还要当众自辩?!
呵呵,也是胆子大得很啊。
当然,廖云是聪明人,他没在杜燕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不信。
毕竟,人家手里正抓着他的小辫子,激怒对方,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而现在,看过沈一南方才的表现,廖云终于明白,原来对方并非盲目自信。
敢当众自辩,嗯,这个沈瑜,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管沈瑜是故意藏拙还是厚积薄发,都让廖云对沈瑜的评价,从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迅速提升为值得重点关注之人。
国子监高层中,由王禄主动将责任揽了下来,又有廖云暗里的推波助澜,沈瑜之事很快有了定论。
出了议事厅,国子监当众宣布收回将沈瑜除名的决定,并由王禄博士当众向沈瑜道歉。
扶起准备躬身道歉的王禄,沈瑜肃然道:“博士何至于此,这叫学生如何受得?自从进入国子监,学生就一直深受博士教诲,如山师恩无以为报。之前这些,不过是误会一场。若博士执意道歉,反倒令学生为难,再说,博士这样做,无疑是将学生当成外人啊……”
沈瑜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下来,让王禄是想道歉都不能。
随后,祭酒陆维出面,当众勉励了沈瑜几句。一时间,满堂皆欢。
廖云眯了眯眼睛,望着远处长袖善舞的英俊青年,突然间,心中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木秀于林,如此风采人物,为何他先前从没注意到?
难道说,真正知晓他秘密,并敢来要挟自己的人,不是杜燕,而是面前这个沈瑜?!
虽然对方的纨绔之名人尽皆知,但说到底,他是那个素来精明的沈克之子。廖云觉得,自己或许是看走眼了。
一想到被荣亲王视为心腹大患的沈克,廖云多疑的性子又犯了。
正如小七所说,廖云是下任皇帝荣亲王的心腹之一。他曾为荣亲王出谋划策,立下了不少功劳。
廖云清楚地知道,沈克是荣亲王在朝中重点拉拢的对象之一。只是,虽然荣亲王欣赏沈克,但沈克却三番两次不肯上套,态度暧昧,颇令荣亲王感到不安。
今日沈瑜来要挟自己,究竟是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有沈克指点?
喜欢谋定而后动的廖云开始了自己的反复纠结心路。
一会儿,他觉得是沈瑜那小子无意间撞破了自己的私密,一会儿,又怀疑沈瑜是从沈克那得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