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眼?睛们眨啊眨,突然,向外流淌的光河分?出?了小小一股,在木屋中的空地上聚起,它们堆砌变幻着形状,最终化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幻象。
那是一个小孩子,看起来才一两?岁大,走路还不利落,他在地板上蹒跚着,迈动着小短腿走到墙边,他的脸上扯出?个大大的笑脸,小手拍着墙壁笑得那么开心。
这是一幕没有声音的影像,但南弘仍然能透过小孩的模样想像出?他欢快童稚的笑声。
很快小孩子抽条长大,成了四五岁的模样,他穿着背带裤,故作?老?成,一板一眼?地在木屋间?蹦跳着,不时张开小嘴对着墙壁诉说着什么。
再?后来小孩的影像消失了,木屋内陷入了沉寂,寂寞和压抑在空间?中蔓延,又?过了许久才终于重新出?现了画面,那是一个穿着西装衬衫的年轻人,通过他的眉眼?能够看出?他正是白井医生。
白井医生的幻象在木屋中巡视着,脸上带着狂热和激动的笑容,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木屋墙上的眼?睛们眨啊眨,眼?中满是欣喜与慈爱。
看到这里南弘已经明白木屋妖怪想要表达的了:他看着白井医生长大,曾经他为了他愿意承受剜眼?的痛苦,如今他依然愿意舍弃一身妖力来换回他的生命。
“可是白井呢,他真的能感受到你的心情吗?他能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切吗?”南弘莫名替木屋妖怪感到难过。
原本欢快的光点们一顿,似乎真的在思考,不过很快它们又?重新流淌起来,这一次变得更加有力而坚定。
屋外仰躺着的白井医生在妖力的注入下好了大半,他浑身沐浴在暖烘烘的光团中,伤口不再?疼痛,意识也?似乎飘在了云端。
却突然,随着那些停顿后光点的注入,白井医生的表情逐渐变化起来。
这些后来的妖力正带着木屋妖怪的记忆与情感汇入他的身体,白井医生在吸收妖力的同时也?如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以一间?无法移动的木屋的身份。
在梦中,他没有办法移动身体,自产生意识以来便始终生活在无尽的空虚与黑暗中,那些日子是如此漫长而无趣,只有偶尔进入木屋的人类是他最大的期盼与渴望,他渴望着与他们交流,哪怕只是一次眼?神的小小交汇也?可以。
然而他们从?来只是匆匆来去,放下那些破旧的杂物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没有人会来多看他一眼?,或者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小小的连走路都还不稳当的孩子闯入了他的世界,那孩子虽然连话都表述不清,但却是唯一一个真正将自己看作?生命的人。
从?此他的生活出?现了色彩,他开始期盼起了每天同那孩子的会面。
他无法说话,却有几?百双眼?睛,它们可以将这个孩子看得清清楚楚,从?牙牙学语的幼儿一直到神采飞扬的小小少年,他用眼?睛记录下来他成长的每一个瞬间?,然后无比珍惜地藏在心底。
可是有一天,那扇木屋的大门合起后却再?也?没有打开,时间?如水般流淌,似乎比以前寂寞的时候更加漫长,可是无论他有多少双眼?,眼?前永远只剩下一片黑暗,让人发疯的黑暗。
当大门再?一次打开,他终于又?看到了久违的少年,然而还不待他表达内心的欢喜便被?那个少年拖入了无尽噩梦之中。
白井医生的思想好像被?人劈成了两?半,一半是作?为医生来施加痛苦的自己,另一半则是被?迫承受的木屋妖怪。
他感受到自己拿起手术刀向着自己走来,很快,剧烈的痛从?眼?部袭来,没有麻药抑制,生生被?剜掉双眼?让他疼得窒息,只想要这样立刻死去,可他死不了也?逃不掉,甚至连放声哀嚎的权利也?没有。
一半的自己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另一半的自己却沉着冷静甚至兴奋地操作?着,白井医生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因?这分?裂的感知?而裂开来了。
然而这却并不是终结,当失去上一双眼?睛的刻骨疼痛还未散去,他便又?开始了下一轮对自己的折磨,痛叠着痛,疼压着疼,一双双眼?睛被?接连剜走,到了后来他甚至有些麻木,灵魂仿佛已经游离在了身体之外。
白井医生以为他无法移动,然而现实中,他的身体早已经在白光中缩成一团,不断翻滚哀嚎惨叫着。
留守在外的几?人被?他吓了一跳,两?只狸冲过去将他紧紧按在地上,以防他滚向院中。
“这是怎么回事?”贺茂小少爷问,这句话简直要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两?只狸摇摇头,看向双眼?紧闭浑身颤抖的白井医生,也?很是不解。
“不过,他好像在说什么。”狸五二一偏偏头,盯向白井的嘴。
被?按住的白井医生早已经泪流满面,鼻涕混着泪水一起从?脸颊滑下,他的嘴唇不断颤动,开开合合,唇间?发出?无声的话。
他说,“对不起,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妖怪目目连:《东北怪谈之旅》中有一个故事,有个木材医生在一个没人住的房子拉门上发现,每个方格上都出现了眼睛,他毫不畏惧地将眼睛摘下来,回江户卖给了眼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