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山下友幸承诺的好日子远在津市,学校提供的幸福生活近在眼前。只要眼睛不瞎,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
对学校的学生和老师们而言,从年头开始,现在将要到年末,学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哪怕外面是风霜雪剑,师长们劈开剑棘,如何用一身血肉之躯为他们撑起这间小小的学校,让他们在学校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得以平安,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这一年中,海城内风云变幻,海城外战火连绵。学校就像在暴雨中穿梭的小舟一般,将倾未倾,却非但未倾,还护佑着一船的学生平安度过了一载春秋。
他们真正做到了将战火阻于校园之外,在最危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撤退休课,抛弃这些学生,让学生们无学可上。
在没有外援,没有资助的情况下,他们自力更生,另寻生路,这已经是他们能力范围内所能做到的极致。
可人力有时尽。
这世界不幸的人太多,即使是学校,也只能保证学生有两餐平安饭吃,再勉强发一身冬衣,送几个煤球。其他的,也没有能力顾上。
山下友幸不可能不知道校方对他的防备,但他就像被设定好指令的机器人,不管校方师生怎么对他,他仍旧能够找到机会去接近需要帮助的学生。
那么,校方能阻止学生接受帮助吗?
如果山下带着明显的恶意,校长拼着命不要,也会阻止,可是人家说了,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看见了不幸的人,想帮一帮人家。
话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
在春妮小的时候,基地还没有那样强大,附近的基地想吸引大人们去他们那里扎根,甩出了很多优越的条件,也有不少人动心,改换了门面。那一次的竞争,直接让基地壮年人口去了三分之一,留下的,全是他们这些没法立刻用上的老弱病残。那次人员的大量流失,差点让基地分崩离析,但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基地领导硬撑着没有甩掉他们这些包袱,撑过这段时间之后,基地仁名传遍幸存者,又迎来了新一波人潮的投奔。
而之前挖人的基地也曝露出不拿本土人士当人,利用老人孩子当诱饵等坏事,很快从内部瓦解了。
倭国人里不是没有同情华国人,帮助过华国人的好人,也不止春妮遇到过这样的人。如果山下友幸真的是这样的人,那没什么好说的,师生们肯定同样当朋友一样看待。可他和他的主人一开始就带着那样的恶意出现在他们面前,这让校方很难放下心来。
春妮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她知道,一时的得失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要他们能够稳住,学生们迟早有醒悟的一天,山下友幸不可能得逞。
她早有预料还好说,校长和老师们眼看围在山下身边的学生越来越多,总怕孩子们年纪小,被人骗得没了命,才是真的急坏了。
校长一向喜欢从内部寻找原因,他总觉得,是学校创造的条件没法让孩子安心读书,才让他们想东想西的没个消停。因此,没过两天,他就找了个事把春妮叫来让她跟韩厂长几个人来做。
工厂的合作商郭氏木行老板的母亲过七十大寿,邀请方校长和韩厂长他们几个高管去赴他老母亲的寿筵。
工厂做出小小名气之后,收到过很多类似的请柬,但当下的富人做筵席喜欢请舞厅的红小姐,或是当红的戏班子助兴,酒至酣时,什么丑事都可能发生。
校长觉得,经常参加这样的活动,耽误时间不说,还容易腐蚀人心志,染上不良习惯,往往请柬不到其他人面前,全都叫他给拒了。
这次校长愿意破例,除了看在此次只是老人寿筵,一般闹得不会太过分的份上,还存了一份能从酒筵上募到些善款的想法。
他们学校前身的报童学校便是张、常、江三位先生多方募集善款捐建而来,对这套程序,校长一点都不陌生。只是几位先生相继离开海城,方校长不是本地人,素来没什么名气,又没有同行带挈,才只能依靠自己度过难关。
如今有山下友幸的步步暗逼,校长忽地想起这件事,拨出几十块钱让韩厂长和春妮几个做了两身好衣裳,到了郭老太太寿筵那天,披盔带甲地带着两个得力干将杀了过去。
筵席设在郭家在华界新买的花园洋房里。
方校长三人今天特地穿得花团锦簇,因而从主人家下人到宾客都很肯给三个人面子。席面还没开,方校长名片先接了一兜子。
他长了个心眼,跟众人自我介绍时,没说自己就是大名鼎鼎的“睡美人”经营者,只说自己是江浦基础技能学校的校长。他的想法是,时人敬慕读书人,校长这个身份抬出来,比厂长更受人看重,成功率可能也要高一些。
席间竟还有不少人知道这所学校,就问校长说,这学校是不是主要培养木工?校长免不得要先介绍一遍。
学校目前教授的大类的确是木工,但凭夏风萍在翻译界打开的局面,相继又开设了机械系,电气系,还有传统的会计系,打字系,速记系等等等等,杂七杂八设了十来个类目的技术科目教授。
听上去唬人,但大部分学生都是六岁左右,还在学认字的小萝卜头,按校长的标准,至少得教个五六年,等他们毕业了才好上岗。
现在海城开短期班的学校还有一些,倒是这些愿意收小学生的学校被倭国人炸得不剩几个。外人不知道,自然以为学校培养的学生都是海城那种最流行的短期速成班,两个月就能上岗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