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谣言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是他害死了整个风暴舰队。
——是他带着舰队去打一场明知道回不来的战役。
——所有高级指挥官都死了,凌家的人都死在了战场上,但他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还苟活着回来,享受着种族最好的治疗。
他是废物,是种族的耻辱。
总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代表着种族最高荣耀,千年祭上接受万千星系星人祝福的少年。
死去军人的家属视他为恶魔,大量的星人聚集在风暴族的首都,抗议□□,要求驱逐他。
他像是个垃圾一样,被人迫不及待地扔到了古继分族,又因为多次精神□□摧毁城市,被判为奴隶。
从那之后,他得到的便只有厌恶、憎恨、嘲笑。
像她一样干净而充满希冀光芒的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整个医疗舱呈优美的半球形,中间是柔软的纯白色扫描床,凌燃的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结疤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床料,他半阖上眼。
如果是梦,
他宁愿不要这么温暖的梦。
因为醒来,现实没有鲜花,没有光芒,没有安稳,只有无尽的黑暗,精神暴虐的痛苦。只能像引水沟里的老鼠,蜷缩在恶臭而漆黑的牢笼里,抬头仰望着一点点泄露进来的微光。
被人厌恶,毒打,当做货物一般卖来卖去。
又或者拿着干净的食物放在他面前,在他伸手的时候一脚踩下去,然后露出快活神情大笑着走开的人族。
直到高级昂贵的药液在治疗舱里挥发进入空气,被他慢慢吸收,温暖的感觉从四肢流淌进入心脏,凌燃才猛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她在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残废的星人,就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精神紊乱,随时可能伤害到她,共生星球早就废了,根本不能给她任何的回报。
不管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最后只会失望。
到那个时候,她也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迫不及待地将他扔掉。
像是极其令人厌恶,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垃圾一样扔掉。
【滴——】
舱门口忽然响起通讯声。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紧张和激动,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请问,】
【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凌燃甚至能想象出她站在门口,勇气一点点消磨,最后语调只剩微不可查的一点点尾音。
高级精神稳定药液只能暂时稳定他的精神紊乱情况,喉咙里依然是一片灼热,声带嘶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姜月皎在门口站了半天,没有回应,整个人像是丧气的小仓鼠,耷拉着头,咬了咬下唇,问:“球球,他是不是现在不想见我啊?”
球球:“他应该在治疗舱里,没办法开门,而且凌燃的声带严重灼伤,也无法说话。”
“啊?那我要等在门口吗?”
球球飞到门禁处,扫描了一下:“球球拥有门禁权限。”
她说话的时候还按着通讯器,忘记关了,小小的声音透过通讯器扩大到整个舱间里。
凌燃还靠在床上,听见她在门口小声地说着话。
【球球,他是不是现在不想见我啊?】
绵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他暗金的眼瞳,修长的手指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不是,只是不想让她看见现在自己这个废物的模样。
【啊?那我要等在门口吗?】
带着点委屈,好像被关在自家门口的小可怜,想进去看看,却又不敢打扰里面的人。
舱门哧地一声打开了,姜月皎一眼就看到坐在房间里治疗舱中的凌燃。
和在奴隶场上看到的不同,他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洁白的衬衣领口半开着,露出好看的锁骨,肩峰端隐没在干净整洁的衬衣领下,骨侧依稀可见风暴形状的黑色图案,像是性感的纹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床边,从袖口露出的苍白肌肤上,还隐约可以看见结痂的伤口。
凌燃侧对着她坐在洁白的床上,金色的卷发微微弯曲,柔和地贴在他的脸侧,察觉到少女的存在,他偏头看了过来。
狭长的眼眸带着璀璨的金光,卷发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姜月皎的心,就在这一眼当中,急促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