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他来了?”吴氏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问花妈妈,“就在花厅?”
“是,大舅老爷是带着镇郎君一块来的。”
吴氏脸上的笑意立时绽了开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护,待对到苏护那张黑沉脸声音便弱了下来,“……老爷,可要一同去?”
苏护冷哼了声,招呼小厮重新披上大麾,也没等吴氏人便已大跨步往门外走去,苏令蛮只听一道命令由门外传来,“娴儿,看着你妹妹,别让她跑出去了。”
显然是要防着苏令蛮了。
吴氏亲拍了拍苏令蛮肩膀,轻叹了声,什么都没说,只朝苏令娴点了点头,“娴儿,你妹妹就拜托你了。”
见苏令娴点头,吴氏便带着郑妈妈又匆匆走了。清脆的木屐声打在长廊,很快又落入雪里,渐行渐远。
丽姨娘轻笑了声,“看来,在夫人心里,娘家果然要比女儿重要些,瞧这高兴的样儿。小晴儿,咱们走。”
苏令蛮安静地站着,屋内暖炉烧得极旺,她里衣内都密密地浸了一层汗,套在身上有些料峭的寒意。
屋内静的很,一群人哗啦啦走了,安静地都听到油灯灯花哔啵爆开的声音。
苏令娴不自觉侧目看了眼身旁这一惯骄横的二妹,却愕然地发觉,她此时安静地站着,收敛起往日那些张牙舞爪,倒有些沉静的模样来了。
她心中惊讶,话到了喉咙口,却又收了回来。
苏令蛮却转过头来看她,厚厚的双下巴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也搅和了过来,苏令娴目光落在那肥腻腻的一层肉上,耳边是带着点娇的声音,她心不在焉地想着,二妹妹全身上下唯二的长处,大约是那一头缎子般的墨发和这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了。
“大姐姐,你真要听阿爹的话看着我?”
苏令蛮就这么看着她的大姐姐牵起弧度恰好的笑,跟练了千百回似的笑了起来,“二妹妹,你这是哪里话,做姐姐的看护妹妹,是天经地义。”
苏令蛮最讨厌她这温柔得体的模样,“你既愿意看,那就看着吧。”
“小八,速为我盥洗更衣。”
“哎,来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圆脸小丫头掀帘进了来,脸上还挂着讨喜的笑,“二娘子这是要出去?”
小八动作利索地从盆架上取了细盐和杨柳枝递过来,苏令蛮漱了口,待感觉体内的闷气去了些,才就着绞好了的温热的帕子,将脸仔仔细细地擦了个遍。
直到感觉躺了三日的懒劲俱都消了,才肯罢休。
苏令娴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觉得有些奇怪,照二妹妹往日里沉不住气的性子,早就冲出去向舅家问个究竟了,现在却还能按耐住性子盥洗更衣——
仿佛这一躺,将她身上那些毛毛躁躁都躺了去,成熟长大了许多。
这时,巧心气冲冲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头也不抬地抱怨道,“二娘子,这大厨房宣婆子忒的可恶,不过是一盅燕窝,竟也要为难我们,推说丽姨娘要吃,让我们往后挪一挪……”
待看见苏令娴坐在窗格前的美人榻上,面上便不由有些讪讪。
苏令娴瞥了这小丫头一眼,八风不动地继续端着茶小口的喝,似乎一下子品出了这菊花茶真味似的沉醉模样。
“燕窝没拿来?那你手中拿的什么?”
苏令蛮半点不介意,她要是连这些都介意,从小到大就该呕死了。
论理,她那父亲不过一个定州城守的从七品司簿,专门在城守审案时跟着挥笔杆子记录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官场上毫无建树,职位上又毫无油水,家中更是一点进账都无,平日里还有些个文人雅士的风雅爱好,狎妓成风,妻妾成群,偶尔买些个诗画。
说起来,苏府上下这一大家子的花销,全靠了阿娘的嫁妆和吴家时不时的“上供”——
偏她阿娘着实窝囊到家,有这样的条件,竟然还整治不了那群姬妾,腰杆子软得竟然要被一个姨娘辖制到头上。
要照她阿蛮的性子,过得这么窝囊,还不如一拍两散。
苏令蛮看着巧心熟练地将一筒炖得糯糯的米粥,并几样开胃小菜一一呈到了桌上,不由赞了声,“巧心,真有你的。”
说起来,她身边这两丫鬟,巧心机灵,小八听话,便那梦里,亦是一直跟着她的。
巧心莞尔一笑,二娘子吃东西格外有福气,区区一碗白粥吃得也像山珍海味似的,可惜就是富态了些,虽农家那些个喜欢媳妇多肉敦实,可有些地位的人家,还是讲究体态轻盈,纤腰一握的。
尤其定州城,与京畿那些个讲究含蓄的世风还不同,民风开放,说话鲁直,特别那些适龄的小郎君们,还常常将她家二娘子当笑话一样讲……
苏令蛮饿了三日,这喝粥便有些不大讲究,不过巧心看她喝了几口垫饥后便不肯再动筷子,不由问道,“二娘子,莫非是今日的饭食不和胃口?”
平日里都最起码要喝三碗的。
苏令蛮不自觉往下瞥了瞥,看到因坐着而与胸口一般凸出的肚子,便有再多的食欲,也都没了。她摇摇头,“倒也不是。”
苏令娴注意到这一幕,笑着打趣道,“巧心,看来二妹妹如今也晓得爱美了。”
苏令蛮哼了一声,“大姐姐,莫要以为这么说,我便会因为怕羞多吃几口。”
苏令娴语塞。苏令蛮看她文雅大方,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