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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点点头,微笑着从容道:“看来,如果孙元今日说没有依仗,是走不出如皋县衙了,小县尊果然是小县尊,看起来真是威风八面啊!倒叫孙元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听孙元口口声声当众喊自己小县尊,雷泰心中的怒火愈加旺起来。别人恭维他做小县尊,那也就是在私下喊一喊。可这种称号却不能放在正式场合,那可是要犯知县大老爷的忌的。周知县虽然名士派头,也不过问俗事,却也不想被人当成废物和摆设。
孙元淡淡道:“想当年,天启帝清净无为,与民休息,乃是一代明君。司礼监魏掌印却借此隔绝中外,弄权乱政,最后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一县知县,乃是百里侯,难不成,雷主薄也要效那魏掌印,在这百里如皋中做个小老爷?”
孙元这话中带着天启朝和崇祯朝初年的许多典故,说得甚是文雅。
冒成自然是听不懂得,忍不住问雷泰:“姐夫,这厮说的什么,谁是魏掌印?”
雷泰突然恶狠狠地看了冒成一眼:“魏忠贤。”颧骨旁边的两团红晕更是鲜艳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冒成:“那可是大大的反贼……不对,姐夫,这小子骂你是太监。”
刚才孙元和雷泰这一通闹,声音又极大,早就惊动了正在礼房报名的几个童生,出门看热闹。听到这话,同时哈哈大笑着,甚至相互挤眉弄眼起来。
原来,这雷泰原来也是个壮健书生,五官端正不说,还颇有气势。如此,才被选进衙门做了主薄。古人选官,讲究的是身言书判。言,就是口才;书,就是知识水平;判,做事能力。而身,则是五官长相。若是形容猥琐,没有官威,也镇不住下面的百姓。
不过,这几年,雷泰据说是乘马的时候摔伤了肾脏,在床上躺了半年,整个人瘦得跟鬼一样,已经不能人道了。
孙元刚才讽刺他是太监,已经触了他的逆鳞。
“住口!”恶狠狠地看了小舅子一眼,雷泰狞笑着看着孙元,咬牙切齿道:“孙元,某不管是你受谁指示来羞辱于我。你暴力抗法,已经是重罪,今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只怕主薄留我不住。”看雷泰已经彻底爆发,而且已经将事情闹大了。这正中了孙元的下怀,大声道:“怎么,难道雷泰你还想将我关押进县衙牢房之中?呵呵,怕是要让主薄失望了。实话同你说吧,孙元已经报名参加本界如皋县试,乃是堂堂读书人。你羁押读书士子,阻我参考,破坏国家纶才大典,难道就不怕国法吗?”
“孙某家中只不过三亩薄田,按照我大明的税法,也不过每年也不过二两银子的赋税。可你家小舅子冒成觊觎我家田地,竟将赋税涨到五两,这是要逼我将土地双手奉上啊!咯咯,祖宗基业不可弃,否则就是不孝子孙,这三亩水田,冒成和雷主薄是想都别想了。孙某不过是一芥书生,自然斗不过尔等胥吏。不过,孙某人也是读书人。三尺寒微,一身铁骨,却是不怕的。世间自有公道,如果某有个好歹,雷主薄你就是破坏县尊大老爷的县试大典,难不成就没有正直敢言的读书种子仗义直言,请县尊主持公道吗?”
这已经是很严厉的指责了,而古人最害怕也是最讲究上纲上线的。
这一席话说得大义凛然,旁听的几个书生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雷泰心中一惊:“你是读书人,还报名参加本届县试?”
“怎么可能,这就是一个泼皮,姐夫,你休要被他糊弄了?”冒成大叫:“这混帐玩意儿就得打,一打就老实了。”
这个时候,一个书生道:“孙元的确是报名参加了本年的县试,作保的是杜廪生杜先生,这还有假?尔等胥吏竟然欺压我辈读书种子,可恼可恼!”
其他几个童生也跟着说起来,面上都带着不满。
按说,在明朝一个没有功名的童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别忘记了,这里是文教发达的江南地区,因为竞争太激烈,考中一个秀才的难度,比中个进士还难。很多时候,即便是一场省一级的院试,也得先初试,过了关,才能正式进入童子试的最后一场。
即便是连县试都没过的童生,究其水准,甚至还强过北方偏远省份的秀才。
而且,这些童生谁背后没几有来头的老师。而他们的老师身后,搞不好还站着什么举人、进士什么的。
如此一来,江南地区的读书人都非常傲气,一向瞧不起衙门里的小吏。
听到他们鼓噪,雷泰也不敢得罪。
一呆:“真报名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忍不住回头狠狠看了小舅子冒成一眼,心中恼怒:你惹谁不好,却去惹一个读书人,真是麻烦!
冒成还在叫:“骗子,这就是一个骗子,姐夫你休要被他给哄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人低喝一声:“怎么回事?”
声音显得懒洋洋的,中气也甚是不足。
可说来也怪,喧闹的现场立即安静下来。
就看到一个气色败坏的老年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中走了出来,满面都是不耐烦:“雷主薄,究竟是怎么回事,缘何闹成这样?”
竟是一口标准的辽东口音,和后世的京片子完全一样。
雷泰看来人一脸不满,忙恭敬地一拱手,小心地道:“回县尊大老爷,卑职正在问一个童生的话。”
孙元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老年人就是本县知县周象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