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单是外人,就是之前的云月,也参不透其中缘由。
论家世,她建安侯府只是中流勋贵,算不上是不得了的背景。
论聪明博学,她自认跟欧阳芊相比,乃是云泥之别。
若再论貌美,她更是要摇头了,要知道在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
而且她分明感受的到,卢治对她并非是有着多么强烈的爱意。
直到有一天,她同落银说起此事,方被落银一言点醒。
在这宫里,人人都想着你争我抢,片刻不得消停,陛下自幼被立为储君,自然无法置身事外,做了这一国之君之后,更是有增无减。所以我想,陛下看重的应当就是你身上这份难得的单纯无暇——
或许只有在云月面前,卢治才能得以片刻的放松吧。
云月那才恍然。
之后的日子里,果然如落银所说的那般,她只要一如既往的做真正的自己,便足够了。
围猎正式开始,以满了十三岁的四位皇子为首,带着群臣之子,策马进了密林之中。
也有些年轻或是不服老的臣子们,想凑个热闹,却无心与皇子们相争,便等皇子们入林半个时辰之后,方拍马跟了进去。
“你今日倒是坐得住了。”落银让丫鬟抱了小儿子荣洺去前殿的厢房里睡,一转头瞧见荣寅,却反常的坐在原处,没有动静。
“老了。”荣寅呷了口清酒,笑着摇头说道。
落银笑着撇了撇嘴,她可没从荣寅脸上看到一点儿他觉得自己老了的意思。
“你也老了啊——”荣寅笑看着她,拉长了尾音说道,很有几分感慨的意味。
落银抚了抚鬓角,笑道:“孩子长大了,我可不是要老了么……”
“王妃娘娘哪里老了,前些日子王妃娘娘跟姑娘出去梅园,还被错认成姐妹了呢!”一旁长着虎牙的小丫鬟笑着说道,“那群公子们吃了酒,王妃娘娘和姑娘都戴着兜帽,竟上前询问王妃娘娘是否——”
接收到落银的眼神,小丫鬟自觉险些失言,忍笑着垂下了头。
荣寅的脸却已经黑了下来,看着落银沉声问道:“都是哪家的公子?”
“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吃醉了酒而已。”落银摇头无奈地道,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下来,这动辄便吃醋黑脸的现象,竟是有增无减。
就连在丫鬟下人面前,也从不避讳。
荣寅怏怏不乐的吃了杯酒,余光扫到妻子的脸庞,这张脸跟十多年前唯一的变化便是,多了三分成熟的风韵。与她身上原本幽谷清泉般灵动的气质相融合,竟使其风采丝毫不减当年。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荣寅暗暗思量着,等今日回府之后,他头一件事便是要将这显老的东西给剃了去……
这时,忽听一阵稳健的马蹄声自前方密林中传了出来。
远远瞧见马上的人一身皇子装扮,众人不免疑惑——这离狩猎结束的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呢,怎么就有皇子回来了!
这狩猎活动虽说是皇子们和群臣之子一同比试,可哪个没眼色的会跟皇子们抢风头?
是以,这只是一场皇子们之间的比试罢了。
能在比试中胜出的皇子,拿赏赐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可以在父皇面前展示自己。
所以……这还没到时辰就自个儿跑回来的是哪位?
云月仔细瞧了,讶异地“呀”了一声道:“是遂安回来了——”
虽然大皇子遂安是欧阳芊所出,但欧阳芊的身子实在是不堪养育,连宫们都未出过,所以这孩子多是呆在云月身边被照料长大的,云月待他,跟自己的孩子无甚分别。
卢治微微眯起了眼睛,果见那逐渐靠近的身影是他的长子。
连续几年的狩猎第一,都是被遂安拿下的。
可像今次这么早回来,却是从所未有的。
待他再近一些,众人方瞧见他马背后挂着是不光是有打来的猎物,身前好似还横着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卢治面不改色地询问道:“为何提前回来?”
遂安下马禀道:“回父皇,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为野兽所伤,儿臣恐耽误了救治,这才提前赶回——”
说罢,手指指向马上的人。
说来也怪,这小公子就是不肯说出他的姓名,对他这个大皇子,似乎也没有什么惧意,反倒一路上要挣扎着下马,期间好几次甚至要冒险跳下去,还好被他拦下了。
“是哪家公子?”卢治问。
那身影从马上翻跃而下,动作倒是洒脱利落,只是捂着受伤的左臂低着头不肯说话。
荣寅好奇地望去,在触及那道身影之时,身体忽然僵直——
完了,这回闹大了……荣寅不敢去看妻子此刻会是如何愤怒的一张脸……
他今晚回去定是逃脱不了要被体罚……!
“是哪家的公子——”卢治见那身姿过于纤细了些的少年,声音沉了沉。
那小小的身影被这威严吓得抖索一下。
下一刻,竟是忽然拔腿跑开了!
除却睿亲王夫妇之外,在场众人无不是瞪大了眼睛——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皇上问话不答且罢了,竟还要跑开……
遂安意识到不对劲,在侍卫动手之前,已经快一步捉住了那小少年的后领,少年人不防备,被他的力气拽的直直地往后仰去,藏着头发的帽子顺势飞了出去。
面前忽然出现的黑缎子般的乌丝打在了遂安的脸上,带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沁人清香——
‘少年人’白皙胜雪的一张脸庞蓦然展露出来,乌黑的杏眼里交织着羞怒和惊惧,娇俏的面容好比三四月里将开未开的牡丹花,一眼望去,竟令人如同置身于阳春三月之中——
场面沉寂了片刻之后,忽然传来女子不悦的呵斥声:“胡闹!”
望向不远处瞪着自己的娘亲,身着男装的小姑娘缩了缩脖子。
遂安微微张大了嘴巴,怔愣在原处,向来面面俱到的大皇子,此刻却跟木桩好有一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