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上前,扯住阙浮生的衣袖,“我看你也不怕我,外地来的吧?那你说,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什么样?”
阙浮生低头,看她指甲里带着黑泥的手,因为劲儿大,抓着他的袍袖上的绡纱,仿佛再用点力气就扯烂了,又微微皱眉。
换了往日,换了旁人,见他如此神情,早就吓得退避三尺了。
连换了芯子的小瓷,都从来不敢轻易与他近身。
眼前这个胜三,瞎的,看不见,竟然不但碰他,还敢扯他。
阙浮生问:“我的衣裳,是你洗的?”
“是啊。臭死我了!把我的床都弄脏了,待会儿还要洗被单。”
他眉间锋芒陡然一厉,“那么,昨晚你……”
“我啊?睡地上啊!没事没事,习惯了,铸剑的时候,等剑出炉,常常几日几夜不睡,累了就在剑庐的地方躺一会儿,习惯了。”
“……”,阙浮生眉眼间的线条渐渐柔和下来,“你的心愿,是想做个女孩子?”
“啊!”胜三憨憨答应。
“满足你。”
他向来被人尊称一声不老神仙,自然是不会平白受了一个盲女的恩惠。
阙浮生转身走了。
他高来高去,很快又回来了。
抓来了个梳头婆子。
婆子穿着喜庆的压红边儿小袄,头上还戴了朵花,是城中有人嫁女儿,给新娘梳妆的喜婆……
老太太生平第一次飞来飞去,吓得不轻。
“这位公子,您要抢也得抢新娘子,抢老身这是作甚啊!”
阙浮生轻掀衣袍,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悠然坐下,靠向椅背,指着胜三,“给她梳妆。”
喜婆看了眼脸上黑乎乎,穿着身男人粗布衣裳的胜三,吓得一哆嗦。
胜老三,是广海城街头一霸,谁不知道啊!
这是怎么着?从良了?
他们俩这是谁抢了谁?
喜婆眼珠儿滴溜溜一转。
“哟,公子,您两位这是要拜堂成亲的话,喜妆可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阙浮生懒得跟她废话,慢慢抬眼。
眸子中明明并没有杀意,但足以让任何人两腿打转,跪下去。
喜婆知道自己话多了,“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您别生气。”
一旁,胜三听这婆子油嘴滑舌,本来是又要暴躁起来的。
可不知万丈红做了什么,居然就把对方给吓唬得老老实实的。
心中立刻十分羡慕。
剑庐的老师傅们总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原来,有的人,真的不需要用拳头,就可以把人吓唬住啊。
她虽然眼瞎,却一直都是替别人出头,今日,居然有人替她出头,莫名觉得好开心。
妆奁,是抢的新娘子的。
裙褂,也是抢的新娘子的。
喜婆惧怕外面那个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白发公子,着实替胜三好好收拾了一番,也累了个够呛。
“三爷,这是多久没洗澡了?够搓一碗了!”
她手劲儿大了大,胜三也不嫌疼,还觉得挺舒服,趴在木桶边儿上,睁着一双灰色而空茫的眼睛,嘿嘿笑。
两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偏西,总算打扮好了。
胜三被梳了一双温婉的发髻,垂在耳畔两侧,穿了身桃红色,软得像云朵一样的百褶留仙裙,从小破屋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