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鸠不能理解的问道,他的视线落到那青紫遍布的人类身体不禁露出被刺痛的神色。而太宰治早在被梦鸠按倒后就放弃抵抗,现在正如同个废人一样摊平。
听见梦鸠的诘问,太宰弱弱叫道:“好疼啊!中也那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但是人类不能期待蛞蝓智慧对不对?”
梦鸠可不管他又在黑什么鬼,他只知道一点儿。
“我才是不应该期待你的自觉。”说完,也没见他怎么生气,从卧室里离开的背影倒是带走了太宰身上所有的活跃。
趴在床上的人张大眼睛,凝视着窗前的一点儿,没有呼吸,没有移动……生命的体征仿佛在渐渐消失……作为一个人,他好像正在失去最后的灵魂,放纵自己沉入那又冰又冷的黑色海洋。
吱嘎——
门轴转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梦鸠回来了,同时也带进了一室暖意。
水盆中装满温热的清水,梦鸠刻意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热气扑了太宰一脸。
毛巾浸入水中,完全浸透后拧干,梦鸠拿起叠好的湿热毛巾深吸一口气,落到后背皮肉上的力量轻的像是在拒绝用疼痛进一步伤害这具身体。
黑色的床单上,白色的绷带散乱的铺在太宰治身下,清瘦的青年一动不动的有种任由他人在这副身体上为所欲为的病态。
但是没有人会这么做。
梦鸠不会允许有人这么做。
最后,太宰还是被温热的水汽湿润了冰冷的眼眸,苍白的皮肤渐渐恢复少许血色,细密纤长的睫羽下,深沉尖锐的部分正在不受控的被软化……
所以在冰凉的药膏碰上皮肤前,梦鸠的手臂突然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
不重,却能有效制止梦鸠的进一步行动。
不轻,却带着一挣就能自由的痛苦彷徨。
垂下眼帘,梦鸠看着他,太宰却像是在避免对视,将整张脸藏在枕头里面,唯独伸出来的那只手像是握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顽固的挡在自己身前。
如同在自保。
“……”
梦鸠状似温柔的瞳色认真一看,其实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是一片仿佛温柔的透明,倒映出的是每个人自己的影子。
太宰治在自保,在拒绝,在抵抗他的进一步侵略。
而梦鸠要做的……
不懂人心的妖怪要做的……
从来目的明确。
打碎“他”。
梦鸠低低问道:“怕疼也不行,伤口必须要处理。”一边说,他一边自然而然的挣开了太宰治虚弱无力的阻拦。
太宰治呼吸停顿,清晰的听见自己心中那道墙崩溃的声音。
“……”
等他把太宰治的整个后背用绷带包裹起来,梦鸠拧紧的眉间才缓缓舒展,低下头看着在黑与白之间变得苍白无力的青年,下意识把他和战斗中游刃有余的模样做一个对比。
……画面立时触目惊心起来。
在昔日的搭档,与敌人面前骄傲自信的太宰治,在自己面前虚弱苍白,透出浓浓绝望感的这名人类……
梦鸠再一次生出古怪的感觉,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凋零。
摆在他面前,一直困惑他许久的这个问题,又一次因为“同一个人”摆在了明面上。
“为什么活着对你而言却仿佛诅咒?”
梦鸠的叹息像是哭泣前的沉默,又像是绝望之人能抓住的最后一抹温柔。
太宰治默不吭声的垂下眼帘,然后瞳孔突然颤抖不已。
梦鸠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他□□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带着另一种温度祝福了这处血肉,然后像是种子一样生根发芽,从太宰治的内里生长出一朵蔷薇般的血色之花,盛放在他空荡荡的胸口。
时间就此停止了。
这也许就是妖怪的诅咒。
以诅咒对抗诅咒。
梦鸠离开后,房间里的太宰治的喘息突然粗重起来,他从喉咙间挤出仿佛呜咽般的颤音。
像是疼痛到了极点……像是感受到种子扎根到血肉深处的力量,像是受不住花朵盛放时,胸口被填满的冲动……像是溺水之人想要主动放开浮木落入水底,却被另一个人用自己的尸体将他推上水面……
他在死亡中感受到新生,背负了太多太多的罪孽。
他如同一个罪无可赦的人,站在光明之下,优越的外表底下罪行累累,却被迫接受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的成长,他的生存,他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堪入目。
没有比他更为丑陋的人类,可正是如此,他骄傲的结束自己那不值一提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
不能把这认为是诅咒呢?
当他活着,见过硝烟战火,见过人心险恶,世间的一切用尽自己的方式展现狰狞可怖,他的友人用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往光明的那侧……
仿佛如此,他就看不见自己皮囊底下流淌的黑色血液。
仿佛如此,他就能在另一边自由的生存下去。
仿佛如此,这残酷的世界就能对他温柔……
可是,人间的荆棘早已扎根到他的血肉之中,他从未得到过救赎。
窗外的天空亮了,天亮了。
然而太宰治所在的房间依旧一片黑暗。
漆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