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只是被打断的多米尼特实在没有勇气再将手伸向摆在桌面的那台电脑,于是匆匆的将手机放回兜中,垂着头,绕过了小猫,走到门前。
咦?他进门的时候好像没关门的……
算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站在门口听了听,走廊上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多米尼特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刚走进房间时的坦荡已经荡然无存。
他要赶紧回宿舍,弄懂手机里拍摄的那张写了几句汉语的纸张到底说了些什么。
当然他肯定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在那些公式上。
神呐……
多米尼特想到那天曾对宁孑说,将会成为他的老师,便只感觉到惭愧……
也许,可以反过来?如果宁孑也愿意的话。
……
美国,旧金山,硅谷,希尔顿圣塔克拉酒店。
美国夏令时晚上八点,酒店提供的中型会议室里分别坐着思科、谷歌的高级技术官们,但坐在主位的还是两家公司花费极大代价从极大高校、研究所邀请来的知名数学家跟计算机学家。
当然这些知名专家们可跟奥博特·雷洛不一样,他们大都来自于顶级高校或者研究所,且在学界有着极大的声望。这些人被邀请来的目的也很简单,研究湍流算法的源代码。
改写代码或许只需要几个熟练的程序员就能完成,但是研究宁孑上传到论坛上的源代码却需要这些正儿八经的科学家们。虽然代码的改写工作早已经完成,甚至已经成功申请了专利。
尤其是对于思科来说,在购买专利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代工厂开始生产相关的设备,并组织了售后技术人员开始学习软件湍流算法的调参工作。但谨慎起见,两家公司都还是希望能完全了解软件工作的原理。
这既涉及到真正的技术安全,更涉及到未来技术遇到问题之后,可以进行更有小更有针对性的更新。
所以在内部研究的效率依然不让人满意的时候,两家公司沟通后一致决定,干脆多花些钱,从外面多请些专家来一起做这个事情。这对于两家公司来说都不是难事。
一来,虽然这事不光彩,但他们是真给钱,而且能给很多;
二来,私底下研究湍流算法的代码,只要不公开传播出去无损这些学者的声望,普通人也并不会关心这些;
三来,不管是高校教授还是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跟这些大公司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对于这些知名的专家来说,谁都会有搞定了项目需要投资的时候,能跟这些大公司打好关系,自然是最好的。
所以这段时间每个星期都会有这样的内部会议在酒店里举办,双方在一起沟通针对湍流算法的研究成果。
此时正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上发言的是伯克利分校计算机学院的高级研究员科南·拉马尔,这是一位享誉全球的计算机跟数学专家,2007年A.M图灵奖获得者,在人工智能决策树算法方面有着许多创造性的成果。包括现在谷歌的搜索引擎许多关键技术就是依托于这位计算机学家的理论研发的。
“这段时间我跟埃思里奇教授合作,将这些代码根据其实现的功能分类,总结出了九个公式跟相应的函数构型,如图所示。”
科南·拉马尔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之后,他背后的大屏幕上投射出了笔记本电脑上的内容。
“我们可以相信这九个公式,以及其最终结果,是实现算法各项功能的关键所在,甚至破解了这些公式的意义,我们就能彻底了解算法作者的创作思路跟思想,彻底了解这个算法。但很遗憾,在接下来三天里,我们针对这些公式的研究陷入了困境。”
“这些都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公式。以公式一为例,很明显的,它的适用范围应该是针对曲面奇点的crepant解消。相信大家都知道,目前来说难点是此类曲面奇点解消是计算Hurwitz-Hodge积分,但是套用这个公式,我们发现可以轻易的得到相关结果,这是一个伟大的公式,但问题来了,在算法中我们不明白插入这一公式的意义。”
说到这里,科南·拉马尔表演挪了挪凳子,表情也愈发严肃。
思考了片刻后才继续开口说道:“其他的公式大都是类似情况,大家可以把这些公式跟函数构型记录下来。我认为接下来我们的工作重点是通过了解跟证明这些公式,来思考它们是如何让算法实现这些功能的。除此之外我们的研究发现,如果按照它解析出的数学结构,湍流算法的功能可能不止现在大家所了解的这些。或者说算法的能力被低估了……”
这句话刚落下,便有人举起了手。
科南·拉马尔看了对方一眼,见是思科的首席技术官——迈轮·克米特,便冲着其点了点头,示意他直接发言。
“拉马尔教授,你说的算法能力被低估指的是算法本身还有能力被隐藏,还是说算法作者在编程时……嗯,通过种种手段做了一些手脚?比如”
对于科南·拉马尔来说这大概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但对于迈轮·克米特来说却太重要了,关系到他的饭碗。
科南·拉马尔深深的看了这位首席技术官一眼,然后干脆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软件本身的智能性。根据我这些天对这些公式,以及代码变量的一些分析,整个算法工作时的决策过程很有意思。”
说到这里,科南·拉马尔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随后才摇了摇头道:“算法的工作模式有人工智能的影子,但其决策模式却不是现在我们已知的一些办法,比如人工神经网络、贝叶斯、决策树、分层聚类、关联规则学习等等,又或者作者将这些都通过这些公式融入了进去……我不知道,因为我到目前为止依然看不懂这些公式。”
这个回答会议现场所有人开始面面相觑。
当一位业内顶级大佬在分析了这些算法,甚至排列出一系列公式之后,却依然一无所获后,多少让人感觉到沮丧。
似乎感觉到会议室内气氛不对,科南·拉马尔立刻又说道:“好了,各位先生女士们,虽然这些公式我们暂时还不懂,但说不定其中有疏漏,而且我们还有时间去持续研究。事实上我们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我有种感觉,当我们能把这些公式都证明出来,就能破解整个算法。”
会议进入相互讨论的垃圾时间。
实际上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
近一个月的研究结果就是套出了九个公式,并且这些公式还没能破解。
真要说起来这就好像创作者对众位学者赤果果的嘲讽:“我已经明明白白的把代码公开,摆在你们面前了,你们却分析不出其中的道理跟真相。”
这其实跟爱因斯坦把相对论公式公开,薛定谔设计出了那只不生不死又生又死的猫,拉马努金写出数千公式,但同时代绝大多数学者却无法理解一样……
似乎有些人的天分就是这么让人无奈,超越时代的降维打击总会让同时代的学者们轻松感觉到各种无助。就好像神仙之间的战争,凡人无法参与。
……
很快会议在探讨中结束。
科南·拉马尔带领众人研究出的公式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了参与会议的所有人。
这是所有人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会议结束之后,科南·拉马尔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思科首席技术官迈轮·克米特。
“迈轮,耽误你几分钟,我们需要聊聊。”
两人是伯克利分校的校友,很早就认识。
事实上这次由科南·拉马尔来领导整个破解团队本就是迈轮·克米特最先给出的建议。
“嗯,很重要的事?”迈轮·克米特问了句,科南·拉马尔严肃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安。
“非常重要。”科南·拉马尔点了点头。
“去喝一杯?”
“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
希尔顿圣塔克拉酒店内不但有会议室,也有酒吧。
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科南·拉马尔点了两杯希尔顿的特色鸡尾酒——蓝色夏威夷,并主动拿出两张十美元支付了不菲的小费后,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后,这才冲着迈轮·克米特说道:“思科使用了所谓极致安全算法的设备已经开始销售了?”
迈轮·克米特点了点头道:“据说已经在欧美多个市场签署了很多合同,具体合同细节我也不了解,不过我知道目前公司相关部门正在为纽约证券交易所规划新的网络布局跟设备更换方案,这大概是目前最重要的一单。另外有内部消息说最近我们从三星手中抢到了了意大利电信集团的大单,之前他们的合作方是华夏的有为集团。”
科南·拉马尔神色有些犹豫,片刻后说道:“迈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说服公司董事会暂时放弃新设备的铺设方案,延后一段时间。起码要等我们把这些数学公式跟代码结构吃透。”
迈轮·克米特眉头皱了起来,他当然明白科南·拉马尔这番话的意思,但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科南,董事会不可能同意的。上周开发部门已经完善了新的设计方案,订单已经下了,我们的德州工厂、印度工厂已经向全球供应链下了海量的订单,还有那些代工厂。更别提已经签好的合同。这个时候突然停下来,公司会蒙受巨大的损失,没人能承受更没人愿意负责的损失。”
科南·拉马尔沉默了,再次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后,认真的看向迈轮·克米特,建议道:“那么,迈轮,辞职吧,尽快找个理由辞职,赶紧脱身,我推荐你回学校去当一位受人尊敬的教授,不要呆在这个位置上了。”
迈轮·克米特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科南,这不像你说的话,你真的悲观到这种地步了?你们的工作不是一直都有进展吗?包括今天倒推出的公式……”
科南·拉马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道:“迈轮,这不是悲观,而是现实,你懂吗?我能感觉到这些代码中蕴藏着些很奇妙的数学逻辑,我同样相信肯定能最终解决这些问题,但是需要时间!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这个时间很可能是按年来计算。”
迈轮·克米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么如果增加人手呢?扩大团队,让更多的科学家参与进来?我想,这样肯定能让效率加快,也许……”
“没用的,哪怕你能把全美排名前十的教授们都请来也没用!”
科南·拉马尔直接打断了迈轮克米特的话,然后摇了摇头道:“你只关注具体的技术细节,不做理论研究很久了。你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难度。这些问题已经不是仅靠人力去堆就能缩短时间的了。这就好像全世界起码数千位数学家在研究哥猜,但现在有结果了吗?”
迈轮·克米特显然对这句话不认同,反驳道:“但哥猜跟这些不一样吧?”
科南·拉马尔冷笑道:“为什么你认为不一样?同为作者的数学思想,难道还有高低之分?另外我问你,现在我们研究的,还只是人家大大方方展示给我们看的内容,仅这部分的内容我们都可能需要数年的时间去破解,去了解作者的真正思路,那么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内容呢?”
这个反问让迈轮·克米特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科南·拉马尔拿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站了起来,冲着依然坐在对面的好友说道:“迈轮,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会给你提出这个建议,尽快辞职吧。最迟后天我也会找个理由离开专家组。不止是因为不想白拿不菲的佣金,更因为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跟算法的作者产生联系。有些天才,他们是真的可以不讲任何道理。”
随后,这位数学跟计算机双料专家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做了总结。
“因为他们说的话就是道理。”
……
华夏,京城,西巷思必达课外辅导中心。
这正是陈永刚向宁孑推荐的课外辅导中心,虽然名不见经传,跟那些上市的集团公司无法比,而且只专注于线下辅导,但其实辅导中心的规模并不小。
包了一栋商业公寓整整三层,拥有二十多间教室,跟十二间学生宿舍。
宁孑到访之后,借用了中心一位招生总监的办公室跟丁雨霖见了面。
让宁孑欣慰的是,虽然成绩不好,但丁雨霖没有一般女孩的那种矫情,起码看上去已经从悲痛中走了出来,见到他时并没有太多悲观跟颓丧的情绪,相反,甚至还在克制着些许兴奋。
“哥。”
“嗯,坐。”
宁孑如同老师般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丁雨霖乖巧的坐在了位置上。
“我每周会跟你的老师沟通一次,最近一周你的表现不错,老师说你几门主科基本都能及格了。”
一来就谈学习成绩,显然让这个半大的小姑娘还是有些失望来的,只是嘟着嘴点了点头。
“进步值得肯定,但还不够。我不打算帮你做主了,未来的路你自己选,你的学籍我已经转到了京城。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上一个一般的初中,按照之前的规划继续去上初二;另一个就是选择一所好初中,但要重新从初一开始学起。你选哪个?”
丁雨霖想了想,抬头看向宁孑问道:“可是有好的初中愿意收我吗?而且现在好像已经开学了。”
宁孑很欣慰,起码这个妹妹有自知之明。
“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我既然问你了,肯定是有把握的。”
“那我还是从初一重新开始吧。”丁雨霖喃喃的答道。
宁孑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说道:“去收拾一下东西,我给你安排一个新的地方。接下来你要做好入学准备。”
“那我先去跟苏老师道别?”
宁孑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去。”
……
“……雨霖其实还是很听话的,不过她大概属于那种天生对数学不敏感的,但记忆力不错,尤其是语感其实很优秀,能敏锐的读出文字中蕴含的感情,未来还是建议她往文科的方向发展。”
给丁雨霖补课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退休女教师,说话很慢,条理分明。丁雨霖跟老师道别后去收拾行李了,这位苏老师则叫住了宁孑,颇有耐心的分析着丁雨霖的学习状况。
“谢谢苏老师。”宁孑很真诚的道了声谢。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雨霖这孩子极具语言天赋,她的英语进步非常快,尤其是口语。通过看电影跟听各类英语节目等形式来促进她的兴趣时,雨霖表现出了很强的潜力。除此之外,为了测试她的语言学习能力,我还利用课余时间给她安排了些日语课程,她完成得也非常优秀。如果以后有机会跟条件,应该在这方面着重培养一下。”
听到这番话,宁孑突然发现了拥有一位优秀负责且经验丰富的启蒙老师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毕竟主动挖掘学生优点这种事情,在宁孑接受教育的生涯中还真没体会过。
不过想到这种一对多的辅导模式,宁孑又释然了。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孩子能享受这种在辅导机构有老师单独耐心的全天辅导呢?
当一位老师只需要面对一个学生,老师又恰好很负责任的时候,优点跟缺点的确都能挖掘出来。
……
宁孑直接把丁雨霖带到了燕北大学。
他打算让丁雨霖暂时跟宁晓住在一起。
如果学校提供的宿舍不够大的话,那便正好跟范振华谈谈,能不能让宿舍变大些。
关于丁雨霖读书的问题,他则打算找方旭教授想想办法。
宁孑并不觉得这是薅羊毛,而是等价交换。
范振华曾承诺过关于宁晓的安排问题肯定会让姐弟俩满意,住宿安排当然也包含其中。
在宁孑发表论文之后,方教授多次诚恳的表示宁孑未来有什么事情要帮忙一定要找他。这次正好满足方教授的请求。不管是逻辑还是情理都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唯一想不到的是,在他处理丁雨霖的问题时,多米尼特·邓肯会去找他,还走进了他的房间,并对他那些手稿跟随手写下的文字充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