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是一级级石阶,可并行双马,石阶被岁月打磨得嶙峋而斑驳。漫步其间,倍感历史的厚重与沧凉。道路两边,都是唐代时就种下的柏树,高大森然。
然而这条道路于今已然荒废,只是旧时规模尚在,恢复起来应该还是比较容易。
“自洋南至达州,往日曾为驿程,今虽坏废,兴工亦不难也。”
四川商业兴盛起来之后,迟早需要开拓境外市场,这条路,以后肯定会恢复起来。
沿途还能见到当年留下的驿站,关墙,寨门,营盘,拦马墙。
拦马墙是修建在悬崖边上的石墙,高度超过马头,用来防止马受惊失蹄掉下悬崖。
如今很多墙体已经垮塌,留出一个个巨大的空洞,看出去便是万丈深渊,非常的可怕。
沿途只有少数的几个驿站,能够让来往客商休息,提供饭食草料。
方便和舒适,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了,大冬天的赶路,就是两个字——遭罪。
苏油也没料到曾经繁华的古道如今荒凉成了这个样子,明显这次随行的人带少了。
早知道就该听刘嗣的,无论如何也得把乞第龙山带上。
好在在万州遇到了一队客商,知道苏油是官人后,便邀请苏油与之同行。
苏油方便他们免税通关,他们照顾苏油沿途起居饮食,算是互助互利。
客商姓刘,苏油称呼他刘员外,是利州的糖商,然后用蔗渣造黄纸,在陕西和利州之间往来营利,收入倒是可观。
刘员外指着山对面:“小官人,我们所处的位置,叫鸡公寨,两山中间隔了一条燕尔河。今日下山渡河,然后过了竹筒沟,攀上对面化米梁,便是铁门关。再前行数十里,就是荔枝道的北端,子午道的起点南子午镇了。”
苏油点头:“过了南子午镇就好走了是吧?”
刘员外点头:“是,到了南镇,最难走的一半就算过去了。陕西是抵御西夏的军事重地,道路比蜀中这段维护得好得多。”
苏油舒了一口气:“这段路走得啊,一辈子不想走第二次。”
刘员外笑道:“那小官人是没有去过夔峡,要知道小苏探花到任之前,夔峡道路才是蜀中最难一条。所以还是夔州人有福啊,摊着这么个太守……咦?要说起来,那小苏探花的年纪,与小官人也差相仿佛呢。”
张麒就想显摆,苏油给了他一个颜色,示意他别多嘴,转而笑道:“我这身份,怎么敢同人家科场上厮杀出来的相比。员外不提这桩,大家还是好交情。”
刘员外哈哈大笑:“不提不提,我们赶紧赶路是正经。”
商队有三五个伙计,赶着十来匹骡马开始下山。
一路下到燕尔河边,苏油一看燕尔河的石桥,举起鞭子一指:“这桥不凡。”
刘员外说道:“官人好眼力,一路过了这么多桥,故老相传,就此桥从未被山洪冲毁过。”
苏油对刘员外拱手:“员外的商队走得慢,请自先行,我与家中小厮测量一下此桥,再来追赶你们。将这桥的关键部位绘制成图样,等到了监寺需要的时候献上,不大不小也算一桩功劳。”
刘员外拱手赔笑道:“小官人人心思如此灵动,定然会飞黄腾达指日高升。那老夫先行了,你们可要快点,这还要一起过关呢。“
苏油笑道:“员外放心,你那点过税,有我在,税丁们不敢纠缠。”
这燕尔河石桥的确很有特色的。
桥墩由石条砌成,石条与石条之间凿有深槽,内插石片,类似木工的榫卯结构,稳固非常。
桥墩上面有楔头,桥板嵌入里面,这就保证了桥板不会被水冲走。
桥板下面架有粗大的横木,使桥更能承受重压;
最关键的,是桥板与桥板之间,有“8”字形的楔口,楔口之内,安装“8”字形的石块,用于桥板的连接,且对桥板起固定作用。
苏油一边和张麒丈量此桥的各处神奇设计,一边对建造石桥的能工巧匠们赞不绝口。
张麒笑道:“小少爷,你真打算画图纸给将作监啊?”
苏油笑道:“那是瞎说的,不过可龙里和石家堡之间那座石桥,完全可以照这个来,你说是不是很好?”
张麒笑眯眯地点头:“的确不错,到时候迎娶薇儿小娘子,跳蹬桥肯定是不行的。”
苏油骂道:“就你聪明!赶紧赶路吧。”
两人将图纸收好后上马,一路往前追赶商队。
结果商队竟然没有追上,直到两人进入了一道山峡,估计就是刘员外所说的竹筒沟了,苏油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