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又有人提出反对:“以孔子之心推周公之祭,则是严爸爸;以周公之心摄成王之祭,则是严爷爷。所以不管严爷爷还是严爸爸,其实都应该可以。”
“所以唐代那种配法,是那时候的礼官杜鸿渐、王泾之辈,不明经训死读诗书,瞎说八道延及于今,导致大家把用爸爸配天当成了定论。”
然后有人推导,发现不对:“等一下,又发现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死揪着《孝经》里‘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这句说法的话,真宗嗣位之初,就该是太宗爸爸配天啊!可太宗配的是神州地祗!这才是我朝制度。”
众说纷纭,有说仁宗不得配的,有说真宗不得配的。
还有更夸张,说宣祖、真宗、仁宗俱不得配的,这种说法太铁头,原因很简单,你懂的。
御史中丞王畴献议道:“《易》经说的:‘先王作乐崇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所以祖,考配帝,历来就有。要不我们调整一下,看这样行不行——”
“奉仁宗皇帝配享明堂,符合的《大易》配考之说、《孝经》的严父之礼;”
“把真宗搬去配孟夏雩祀,诶,这又符合唐贞观、显庆故事;”
“然后太宗皇帝依旧配正月上辛祈谷、孟冬祭神州地祗——这就符合本朝故事了!完美!”
司马光坚决抵制:“孝子之心,首先是尊重父亲!圣人制礼,不敢逾也。”
“孔子的话,我们要注意分析其语境。”
“以周公有圣人之德,成太平之业,制礼作乐,而文王是他爸爸。”
“所以孔子才引用这个故事,来证明圣人之德莫大于孝,以之回答曾子的问题。”
“孔子并没有说,凡有天下者,必须以其父配天,然后才算孝道。”
“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上帝,这是胡乱《孝经》的意思,而违背了先王之礼!”
“太祖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
“太宗、真宗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
“真宗去世后,于明堂以配上帝,也不失古礼之义。”
“仁宗虽然丰功美德洽于四海,但是不当在二祧之位。”
“那些建议舍真宗而配仁宗的,恐于祭法不合啊。不说理论只讲人情,这是黜祖而进父啊!孝道何存?”
“要是这样干,不光违背礼典,只怕仁宗也不愿意吧?所以我们坚持宜遵旧礼,还是以真宗配五帝于明堂。就这样别动了好不好……”
观文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孙拚说道:“等下,刚刚那谁,御史中丞说什么来着?”
“《易》称‘先王作乐崇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这就是说,爷爷爸爸都可以配天啊!”
“那还有什么好吵的呢?祖、考皆可配郊与明堂,两者错开一些位置,不就可以了吗?”
“现在离周代都过了几千年,到底那句话,是严父、严祖还是一起严,我们都不敢说自己的理解必然正确。”
“虽然周代的确没有废文配而移于武,废武配而移于成,但是《易》之配考说,《孝经》之严父说,历代循守,人家也不一定就没有人家的道理不是?”
“仁宗继体保成,致天下于大安长达四十二年,功德可谓极大。今祔庙之始,就遂抑而不得配,怕是有伤新皇严父大孝之义。”
“所以我觉得,还是按照最早的方案,真宗仁宗一起配明堂吧……”
最后大家愉快地决定了,一通吵吵之后,维持原来的方案。
吵了这么大一圈——白吵。
苏油看了邸报,冷冷笑道:“吵吧,这还只是热身而已,以后有的是热闹!”
丢开无聊的邸报,取过夔州的报表,秋收的统计数字汇集上来,无疑是喜人的。
苏油实现了对夔州汉夷的承诺——家家有存粮,户户有鸡鸭。
人们在梯田里辛勤收割,孩童们在田埂上奔跑嬉戏,嘴里唱着夔州最新流行起来的儿歌:“要吃粑,找探花!要得粮,找贤良!杀肥猪,灌香肠!吃饱下山晒太阳!”
然后就被田边打稻子的父辈一把捞过来挂在拌桶上,屁股上一通巴掌揍得哇哇乱叫:“小狗日的不学好,明明是吃饱下山进学堂!老子们累死累活,探花郎召你们下山,是叫你不长学问的?是叫你天天晒太阳摸鱼的?!”
不管是痛还是快乐,总之小苏太守的声望,在这个秋天的夔州城,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