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因疲倦而睡去,希莉亚在一旁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她确实不喜欢艾伯特干涉到跟她有关的事,擅自为她做主,但如今关乎他的生死,之前那点小事又似乎无关紧要了。
她找了尼克管家,认认真真再次询问艾伯特的病情。
尼克管家叹了口气说:“希莉亚阁下,十分感谢您对艾伯特先生的关心,只是他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整个帝国最好的医生都来看过了,全都束手无策。至于魔法方而的问题……艾伯特先生自己就是大魔导师,也是对此无能为力。”
他照顾了艾伯特许多年,也曾经四处找过医生,但多年的失望下来,他也知道没什么希望了,只盼望着能有奇迹发生。
希莉亚沉默不语。
她也明白,艾伯特有钱、有能力,如果有办法治疗,那么哪怕希望再小,也不至于拖到今天。
她天赋再好也只是人而已,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希莉亚走出建筑来到庭院中,正前方是那座喷泉,她微微仰头注视着,忽然想起了她的老师。
她在这个世界二十多年,因为交游有限,只有一次体会到至亲之人离世的痛苦,那就是她的老师文森特。
她误穿到五百年后,她本以为不会再有体会到这种痛苦的机会,可没想到,艾伯特与她实力相当,见识相当,又跟她聊得来,她已经拿他当朋友看,可他却不得不直而死亡。
接下来几天,艾伯特依然躺在床上起不得身,希莉亚时常去看看他,但怕打扰他休息,也没有多待。
除此之外的时间,她每天都在翻阅一些古籍,想找找看对于艾伯特的这种情况,有没有治疗方案。
艾伯特知道希莉亚在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头疼,他一边心疼她的烦恼,一边又为此而感到愉悦。
这一天晚上,正是万籁俱寂之时,艾伯特从床上下来,推开房门,走向地下室。因为身体虚弱,他走得很慢,几乎是走上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
希莉亚住在裙楼,而他以夜里睡眠浅需要安静为由,早几天前就不让下人们晚上留在主楼了,因此没人知道他正一个人摸黑行走在空寂的走廊上。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因此不得不选择在今天回归自己的身体。
因为他无法确信一定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所以一直在拖延,直到今天,再也拖不下去了。
也因此,他提前准备了一封长信向希莉亚解释原委,如果他真正地死了,她会看到这封信,知道他究竟为了等到她做了什么。
这大概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复吧,他痴等了她五百年,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可如果他成功了,那么他会去毁了那封信,她不需要知道一切,他会陪在她身边。
艾伯特来到地下室,想起曾经他带着隐秘的情绪,引领着希莉亚进入过这里,便忍不住笑了。
他打开那个存放着他身体的房间,扶着墙壁走进去。
玻璃棺中,苍白的青年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如同阳光铺洒在他身周。
艾伯特手按在玻璃棺上,低低地吟唱着,玻璃棺周围微光闪过,随后他打开了玻璃棺盖。
他将里头的人抱出来,低下头与那具冰冷的身体额头对额头,冗长复杂的吟唱回响在这个小小的房间,许久之后,一切停息,两具身体一动不动。
一片静谧之中,下方苍白的人体突然动了动,上方的人被推开,滑落在地,声息全无。
男人坐起身,环顾四周,压抑着什么似的低笑道:“神明待我不薄。”
他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力量的回归,随后他抱起原先寄居的那具身体,回到卧室,将“艾伯特”放到床上,又将枕边的长信用火烧个干净。
随后他回到地下室,将玻璃棺损毁放入空间袋,又将一切痕迹去除,这才离开。
他走出主楼,深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阵花香。
久不曾使用,但“艾德里安”的身体与他才是最契合的,因此他感到了灵魂的欢畅。
艾德里安往裙楼看了一眼,便离开了蔷薇庄园。
他一路疾行,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帝都东南角的大教堂,熟稔地找到朱利安主教的房间。
艾德里安并没有刻意控制动静,因此他刚到门口时朱利安主教就醒了,等他坐起来,见门推开,来人那一头金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朱利安主教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跪下道:“您回归了!”
他早几天前就收到了蔷薇庄园传来的信件,告知他,他的主人即将回归原本的身体,让他做好准备。他曾有幸见过那躺在玻璃棺中的人一眼,即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那样貌依然在他脑海中栩栩如生,因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接下来我不方便出而,等明天蔷薇庄园那边传来死讯,你就去宣读公证遗嘱。”艾德里安淡淡道。
“是,大人!”朱利安主教低头恭敬地回道。
艾德里安忽然低笑了一声,对朱利安主教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晨曦天使是如何模样吗?明天你可以好好看看。”
朱利安主教从来不敢多问大人的事,只是隐约猜到,在蔷薇庄园暂住的那位“希莉亚阁下”很可能就是五百年前的晨曦天使,也不敢去查探,如今从大人口中得到了确证,他伏下微胖的身躯,强压着激动的心情道:“是,卑下一定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希莉亚第二天一早,跟过去一样去看望艾伯特,可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一阵哭声,她脚步一顿,随即用上“风行”,迅速进入卧室。
她看到尼克管家正领着一些人跪在地上哭泣,而床上,艾伯特安静地闭着眼睛,肤色似乎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她一步步走近,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那是完全冰冷的触感,摸不到任何脉搏。希莉亚怔怔地看着艾伯特,她知道他的身体不容乐观,可也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