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回到定安侯府。
顾承风与顾承林去了后山摘果子,他径自回了自己房中。
他在床边坐下。
没了外人,他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蹙了蹙眉,解开衣衫。
他的脖子上、肩膀上、甚至手背、手腕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抓痕,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珠,血珠干涸,与衣衫黏在了一起,剥下来时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哎呀!世子!”
小厮抱着刚从晾衣绳上收下来的衣裳入内,一眼就看见了顾长卿满脖子的抓痕,他吓得一怔,问道,“哪个小蹄子干的!”
顾长卿眸光一冷,唰的将衣裳拉了上去:“进来不会敲门?”
小厮讪讪道:“小的也不知道您回了呀!小的方才还在这儿整里屋子呢,就出去收了个衣裳,谁曾想世子就回了……话说回来,世子您身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啊?哪个姑娘弄的?是府外的还是咱们府上的?”
他不敢再说小蹄子。
“不干你的事。”顾长卿淡淡地站起身来,将腰间的佩剑挂在架子上。
“哦。”小厮来到床边,把衣裳一件件叠好,不用叠的就放进柜子里挂好。
“为何是女人?”顾长卿忽然开口。
小厮道:“这还用说吗?那一看就让人挠的,男人谁留指甲?”
顾长卿眸光动了动:“不许胡说。”
小厮嘟哝道:“世子不让小的说,小的不说就是了。”
顾长卿站在剑架前,身上被抓挠的地方隐隐作痛,有别于剑伤刀伤那种犀利而直接的痛,这种痛很奇怪,也很陌生。
脑子里闪过她在马车里药效发作的模样,顾长卿闭了闭眼。
小厮眼神闪了闪,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世子,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顾长卿不解:“什么怎么突然想通了?”
小厮讪讪一笑:“不瞒世子,世子这些年不近女色,院子里连个丫鬟也没有,然后也不愿意议亲,小的们……都在猜……世子是不是喜欢男人?”
顾长卿脸一黑:“出去!”
小厮身子抖了抖,悻悻地出去了。
然后他就去给老侯爷与顾老夫人通风报信了——他家世子开窍了,他家世子碰女人了!
经过数个时辰的治疗,安郡王的伤势终于在夜里得以稳住。
看着他喝过药后,府医便退下了。
庄太傅来了安郡王房中,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二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庄太傅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真是你干的?”
安郡王道:“是我,祖父问再多次也是这个答案。”
庄太傅恨铁不成钢,这个孙子是他最为器重的后背,他将庄家兴旺下个百年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然而他却自毁前程,犯下如此过错。
他压下怒火,沉沉地说:“你今日轻薄的不是大街上随便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一笔银子或是一点权势就能打发掉的。那是定安侯府的千金,就算是自幼抱错的养女,可也是上了族谱,入了族籍的,更别提老定安侯与顾长卿都深得陛下器重,这笔账你不认是不行了。你得给她一个名分。”
安郡王虚弱地躺在床铺上,心如死灰地说道:“随祖父安排。”
反正都不是她,娶袁小姐还是顾小姐又有什么分别?
翌日,庄太傅派庄府的个管家来了一趟定安侯府,向老侯爷与顾老夫人道明来意。
“我家老爷说了,愿意让郡王纳顾小姐为贵妾。”
此话一出,顾老夫人是高兴的,定安侯府在京城的地位,能与庄家结亲是他们高攀了,就算是侧妃之位也不算辱没了顾瑾瑜。
老侯爷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这就是你们庄家给定安侯府的交代!哼,你们是欺负定安侯府没了顾家军,没了兵权,所以就能任由你们欺辱宰割了是不是!”
管家淡淡地笑了笑:“顾老侯爷说的哪里话?太傅可没丝毫轻慢定安侯府的意思,只是京城都已经传开了,这位顾小姐并不是顾侯爷与侯夫人的亲生骨肉,是出生抱错养在了侯府而已。恕我直言,我家少爷是陛下亲封的郡王,替太子在陈国做了十年质子,为昭国立下大功。他的正妃又岂是一个乡下的农家女可以担任的?更别说不久前,顾小姐还闯下弥天大谎。我听闻顾小姐冒领风箱功劳在先,窃取砂浆功劳在后,并私自改造风箱害了无数工部工匠,给工部衙门造成巨大损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顾小姐与定安侯世子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么老侯爷可愿意让世子娶顾小姐这种品性的女子为正妻啊?”
“那个孽女如何配得上长卿!”顾老夫人沉不住气地开了口。
她刚说完,便收到了来自老侯爷的冰冷眼神。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眼神一闪端起茶杯喝茶。
管家知道自己已将局面赢下,不再赘述,他别有深意地拱了拱手:“老侯爷与老夫人若对这门亲事没有意见,那小的就回去向太傅复命了。”
顾老夫人张了张嘴,有心说什么,被老侯爷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来,瞬间噤声了。
管家得意地扬长而去。
事实上心里还是不大痛快的,侧妃?凭顾瑾瑜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也配?
还是便宜她了!
“老爷……”顾老夫人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害他们失了局面,这会子也不敢埋怨什么了,只是说道,“其实瑾瑜那孩子还是有心的,虽犯过不少错,可她已经改过自新了,前段日子还去了慈幼庄。有老爷与淑妃娘娘为她撑腰,我想,就算是侧妃,庄家人也不会苛待她的。”
老侯爷却无法接受侧妃的名分。
他从没想过拿自家的孩子去高攀任何人,但他有个原则——顾家的女儿宁嫁平民为妻,不入高门为妾。
侧妃听着比妾室高贵,可到底不是正妻。
老侯爷去了顾瑾瑜的院子。
顾瑾瑜在房中静养,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老侯爷问她:“我且问你,若是我能将此事压下,你可愿另嫁他人?”
顾瑾瑜在老侯爷面前跪下,红着眼眶道:“瑾瑜与郡王有了肌肤之亲,如何还有颜面另嫁他人?若庄家不认,瑾瑜去庵堂剃头做姑子就是了……”
老侯爷蹙眉叹气。
他再不疼她也不会让人把侯府的颜面放在地上践踏。
况且这事儿说白了是庄家的错,他们把人欺负了,不想好好负责,反把顾家的千金逼进庵堂做姑子,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老侯爷即刻入了宫,却被告知皇帝出宫了,是带着何公公出去的。
“请问陛下何时回来?”皇宫正门口,老侯爷问向魏公公。
魏公公道:“奴才也不清楚,老侯爷是有找陛下急事吗?”
说急也急,老侯爷担心庄太傅提前与庄太后通气,让庄太后一道懿旨侧了顾瑾瑜为侧妃,那就说什么都晚了。
老侯爷道:“确有急事。”
“啊……”魏公公沉思片刻,道,“陛下的行踪奴才不便告知,若老侯爷信得过奴才,奴才愿意代老侯爷前去转达。”
只能如此了。
老侯爷拱了拱手:“有劳魏公公。”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庵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