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眉间一点朱砂,眼覆白纱,白纱下血迹斑驳,发顶用来束发的玉冠歪歪斜斜,青丝凌乱,映衬着男人如雪般苍白的容颜,而在他脸颊两侧,是一对毛绒绒的白色狐耳。
狐耳上被鲜血染红,差点看不出颜色,可一缕血线自他狐耳中流出,却令人触目惊心。
那一身雪衣,褪去纯净,早已被鲜血染红,满目疮痍。
顾久离没见过这人,却觉得很是熟悉。
男人拖着虚弱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优昙花海中。
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他双膝一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他的面前。
顾久离想要扶他起来,可伸出的手却穿过了男人的身体,根本碰不见分毫。
“这命,我认,求尊主,给他一条生路。”
男人口中泛着血沫,说话却很缓很清晰。
顾久离不发一言,可那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缓缓开口了,声音孤冷淡漠得近似无情。
“天命所至,本君亦无能为力。”
男人闻言,嘴角竟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罢了,是我妄自菲薄,妄改天命,才酿成诸多罪孽。
天命,让我遇上他,可本君活了数十万年,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他之所求,我亦应允。
我所犯下的业障,我自会赎罪,尊主掌管世间善恶,玥笙不会让您为难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君遥,你可想好了,一入双生镜,身死道消,世间再无妖王。”
君遥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可在他下界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
他沦陷在了那一场谎言之中,无法回头,即使重来一次,也义无反顾。
君遥惨笑着:“玥笙活了这么久,已经活够了,妖界与神界议和,可保万年太平,我没什么好留恋的。”
褚言冷眼瞅着他,眸中有着悲悯:“可有想过你的子民?没有你的照拂,六界可欺。”
君遥愣了愣,眼中竟是痛楚,可他随即便释然一笑:“人善诚可欺,他们不变强,即使有我,也无用。
妖界万年代新,我走后,自会有新任妖王降世。”
褚言知他心意已定,不再好言相劝,双手开始结印,准备施法。
殊料,君遥突然道:“尊主能帮我一个忙吗?”
褚言没有拒绝:“你说。”
君遥点点头,偏过头去垂着首思绪放空,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与他缘分已尽,如有来世,不复相见。
若尊主以后见到他时,还请替我向他带句话…”
君遥一愣,缓缓说:“就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此生不悔,若有来世,再不相逢。”
说罢,眼前白光一闪,那原本掉在地上的长剑飞身而出,而君遥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九条雪白的狐尾。
他单手持剑,长剑一转,一条狐尾应声斩断,直直掉落在地,鲜血瞬时染红了其余八尾。
九尾狐一族,狐尾连心,出生时只有一尾,随着历劫,修为增长,每渡过一劫,就可修出一尾,最多九尾。
其一尾可化万物。
君遥忍住心头剧痛,右手以剑指地稳住身形,左手召回那条断尾。
他垂眸,额角冷汗岑岑,但他没有迟疑,颤抖着手,一一抚过雪白的绒毛,拂袖而过时,狐尾以然化成了一柄雪色弯刀。
银色刀身,雪色刀柄,柄上隐隐可见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小白狐。
君遥将刀递给褚言,道:“这把雪玥刀赠予尊主。
玥笙如今孑然一身,也唯有这狐尾能赠出手。”
褚言被他的举动震惊在了原地,那柄漂亮的弯刀缓缓漂浮在了他的眼前,只需要他一伸手就能接住。
“此为何?”
君遥:“就当是…我赠予尊主的灵器,尊主不是从未有过配剑吗?”
褚言悻悻收回手,随即负手而立,这把刀,他不能收,也不敢收。
受之有愧。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褚言定眼看着这人,明明已经穷途末路,被天道所弃,却依旧不悔。
这世间的情爱,究竟是什么?
“你且去吧,上界那里…本君自会担待。”
褚言低声叹了一口气,拂袖将那柄弯刀收入袖中,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此刀送于妖界吧。
君遥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那满脸斑驳的血痕触目惊心,褚言说完这番话,优昙花海随风而动,惊起满天落花。
顾久离尚没看懂这是何意,眼前便漆黑一片,无法视物。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措手不及,他彷徨着想要寻找光亮。
像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心底传来召唤,顾久离不疑有他,忙顺着感应缓缓往前行。
那柄原本被君遥赠予尊主的雪玥弯刀,赫然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