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尧种药草的时候很随便,东一株西一株的,他戒指里还有?一些从上辈子?带来的灵泉水,撒一撒,多难伺候的灵植都能起立敬礼。
步重和方解石越是?往里走,越是?心惊。
漫天飘散的气味仿佛有?生命一样地往身体中钻去,工作的压力、精神?的紧张、这么多年生活在都市中被动积累的沉疴,都被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抚平、抹去。
两人不?由自主浸透在这种置身温水的舒适感中。
直到叶尧在背后笑眯眯地叫了一声:“要我做裁判吗?”
方解石如梦初醒,瞥了步重一眼,哼道:“小叶子?还是?给他准备好枕头,省得等?会儿哭都找不?到地方埋,丢脸。”
步重嗯了一声,轻笑:“也是?,毕竟年纪大了,拿枕头更好,软一些。”
叶尧:“……”
两位今天都出奇得幼稚。
相看两相厌的两人不?再废话,扭头看起面前的药草。
“阔叶,这味道闻起来,甘香……”方解石皱眉思索,“清神?凝气?”
他还没得出结论,隔壁的男人已然沉声道:“舒筋活血,补元裨气。”
方解石一惊,回头看过?去,却?见步重的轮椅前进了一些,已经看到了下一株。
这么快?
他下意识地看叶尧,却?见他的小徒弟满脸懵逼,良久,才喃喃着道:“星……星草,正?确!”
一个做老板的……认起药草比他还快!?
老爷子?瞪圆了眼睛。
叶尧怔怔看着步重。
“有?皮刺,外壳坚硬……效果应该类似海桐皮。”
“根头部有?黑色发粘油状物……川木?”
“阳光下横面可透视,发亮如星,土茯苓的气息与其相近,气息却?更加浓郁。”
“断面木质部导管呈针孔状多层排列整齐,与类白色射线相间呈蛛网状纹理,类似木通……”
步重语速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在方解石怔楞的当口,他却?已经坐着轮椅离开了十几米远的距离,叶丛间只能听?到他在叶梢间盘桓的声音,让人不?由地信服。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嫌弃,到震惊,最后缓缓地舒展开,眼中带上了欣赏。
在步重停下稍作歇息的时候,他淡淡一笑,忽然道:“不?用比了。”
男人回头看他。
“你确实很不?错。”方解石感叹道,“别说是?医药公司的老板,以你的水平,在医科院也能享受被人尊敬的待遇了——在认药材方面。”
他踱过?去,拍了拍步重的肩膀:“以后小叶子?跟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叶尧离得不?远,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怔:“……师父?”
方解石转头过?来瞥他,笑道:“你还真当师父脾气那么大,跟个能当我孙子?的小辈争风吃醋?”
叶尧摸摸鼻子?。
“医科院的位置我虽然给你准备好了,但其实医科院里很多人都在外面挂职,以你的能力,把你圈在里面可惜了。”
方解石朝叶尧走过?来,和蔼道:“天恒能给你提供更多的研究机会,而且……”
他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最近上头有?意在筹备某个重大计划,由天恒领头,你如果能进去,那是?天大的好事?,对你以后的前途大有?裨益。”
“就让天恒替我培养徒弟出份力。”他在叶尧头上揉了一把,乐呵呵地进屋子?去了。
留下叶尧眨巴几下眼睛,心头流过?暖意。
步重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叶尧抬头,眼睛微亮:“师父同意了。”
“嗯。”步重噙着笑点头,“要感谢他老人家,愿意为我们天恒送来你这样的人才。”
叶尧笑出酒窝:“客气客气,你这么夸我会不?好意思的。”
这种被两方大佬抢夺的日子?,莫名有?了些上辈子?被供奉的感觉啊。
他自我陶醉了一会儿,畅快地舒了口气,道:“早饭还没吃完呢,我们进去吧。”
步重带来的早饭品种繁多,即便每个的分量都不?大,还是?让三人美美饱餐了一顿。
方解石毫不?客气地一个人干完了一半,点评道:“还不?错,以后记得给我上门送一些。”
他用一种“我徒弟都送给你了几顿饭你好意思不?给”的眼神?睨着步重。
老板谦恭又诚恳:“那是?当然,您老要是?想吃,可以直接把厨子?带走。”
老爷子?对他识相的态度比较满意,淡淡哼了一声,便跟叶尧提出了告辞。
他事?情很多,之前说要住一晚不?过?是?玩笑。
叶尧替他打包了一堆的药材让他回去研究,对于这些不?算重要的草植并没有?放在心上。
太厉害的没能带回这个世界,带回来的当中,惊世骇俗的也被他收在了戒指里,能光明正?大种在外面的,不?过?比普通药材更加高效一些,早点备案,也省得哪天叶家一时兴起看上了,又弄出什么鸠占鹊巢的事?情来恶心他。
叶尧把方解石送上车,目视车的影子?消失得看不?到了,这才一转头,对步重道:“走吧,我给你做今天的按摩。”
步重的腿耽搁太久,大部分神?经组织对于外界已经起不?了反应,不?过?长久以来好药吊着,没有?彻底坏死。
叶尧准备先用针灸和按摩让肌肉渐渐苏醒,剩下的……
他摸了摸戒指,想到那个还是?种子?的灵植。
或许……
可以试着种一种。
步重的轮椅放下来,叶尧抬起他的腿,看着他苍白的皮肤,可惜道:“你要是?早点遇见我就好了……”这么好看的人,却?偏偏没法?走路,不?敢想象这么多年他扛过?了多少挫折,失去了多少乐趣。
——也不?对。
早点遇到的话他还没重生,还是?帮不?了他。
叶尧讪讪闭嘴。
步重却?微微一笑,轻道:“是?啊,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叶尧没听?到这句,自顾拿出酒精倒在纱布上,给他消了毒,然后拿出针。
这几天已经进行了几次,步重对于他的流程很清楚,看着他手下如飞一根一根扎进穴道,平静甚至轻松地和他闲聊道:“你这针灸的方法?是?和谁学的?”
“我外公。”叶尧手上不?停,回道,“我妈从小身体不?好,不?怎么能耗费心力,外公一身的医术没人传承,对我寄托了很大的期望。”
沈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叶华全不?敢明目张胆对叶尧母子?不?好,他的童年在虚假的谎言中,度过?了几年还算不?错的日子?。
也是?那段时间,他假期的时候去外公那里,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可惜他第一世没开窍,第二世到了修真.界,才连带着慢慢地回忆起来,将这些东西记进了脑子?里,用出来。
他回忆着,眼中浮起一丝怀念。
步重感受他的心绪,静默片刻,忽然道:“想知?道我的腿是?怎么回事?吗?”
叶尧一愣,被轻易带起了兴趣,小心地道:“可以告诉我吗?”
他对这个问题好奇很久了,就是?一直不?敢问,怕戳到步重的伤心事?。
男人淡淡一笑:“也没什么不?能问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叶尧松了口气,大眼睛圆圆地看着他,一副安静倾听?的模样。
步重在他这样的目光下,脑中纷杂地浮起那些他原本打算一辈子?埋在记忆力的画面。
奇怪的,明明是?曾经让他夜夜无法?入睡的记忆,此刻安静地揭开,却?没了揪心掏肺的痛楚,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布,终于能够平静地直视。
“那好像是?我十二岁……还住在C城的时候,有?一天放了学,我的父母来接我回家,替我庆祝拿到全国信息科技大赛的冠军。”步重微微合上眼,陷入了那个本该平静安宁的傍晚。
“车祸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生的。”
“我至今都只记得刺耳的刹车声,轮胎在地上摩擦,我坐在车里,天旋地转,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已经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