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慧娘原本的预想中,谢琦再过几年就长大成人了,纵然以后会有继室子女或庶出子女,也断然越不过他去。到时候受封为世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想到竟然有机会能提前。
而她,又是否该真的相信侯爷呢,沈慧娘心中难得出现了些许犹豫。
上午陪完谢琦后,谢知非从记忆中想起原身还有一个女儿,谢玉琢,而其生母正是被沈慧娘所提起的春姨娘。
哪怕以往原身并不看重女色,侯府后宅里的妾室姨娘仍不少,春姨娘本名春歌,原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女,不怎么起眼,还是偶然一次老夫人与沈慧娘斗气,随手赐了下来。
与老夫人的慈爱亲热,沈慧娘的端庄疏离不同,春姨娘一见到自己,第一反应便是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她跪了,其他伺候的一应仆从也跪了下来,“婢妾不知侯爷驾临,未……未能远迎,还望侯爷恕罪。”
貌似原身还真是积威深重啊。
满院子的人都跪了,唯有才两岁大,三头身手里还拿着掐的凤仙花的稚□□童,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谢知非向她伸出手,小孩子下意识跌跌撞撞地朝他走了过去。
然后在春姨娘等人心惊胆战中,谢知非轻轻松松就将这个女儿抱了起来。
春姨娘都惊呆了。
要知道大公子出生后都不见侯爷亲自抱过几回,更别说是谢琢玉这个不闻不问的庶女了。
春姨娘自知容貌才艺在后宅不出众,也难以得宠,除了被老夫人赐下来那日被侯爷宠幸了一回后,就照样不起眼地当着小小通房。没想到得上天垂怜,让她一次便怀上了孩子。正好老夫人看侯夫人不爽,将她接到院子里。
后来生下了女儿,老夫人颇为失望,看也没看一眼。但春歌却是心满意足了,生女儿好啊,女儿不会碍别人的眼,又是侯府小姐,以后肯定能顺遂。
无论是原身不多记忆里,还是剧情中春姨娘都是少有老实本分的人,除了涉及到自己女儿的事之外,就是打几棒子也闷不出声来的棉花性子。
就是这样的人,成了沈柔面对侯府后宅争斗时利用的第一颗棋子,包括她的女儿。
剧情里,沈柔为了彰显自己的主母地位,也向所有人表现她的婉约善良,一来先不是照顾她的外甥大公子,而是将庶女谢玉琢抱到了身边养育。
至于春姨娘能说什么呢。
主母教养庶女,合乎礼法,还轮不着春姨娘一个小妾说话。春姨娘也只能默默垂泪,安慰自己女儿养在嫡母身边,以后议亲也能更好些。
沈柔一边养着谢玉琢,一边厚待春姨娘,让她们成了后院的靶子,春姨娘背后没少吃苦。而等沈柔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更是怀有身孕后,就对于养别人的孩子没什么兴趣,又以孩子和生母感情更好为由送回了春姨娘那。
然而那时谢玉琢已经五六岁,知事的年纪了。从嫡母的住处到姨娘的院子,心里很快就有了落差。春姨娘好不容易女儿失而复得,却发现女儿对她已然陌生,更是听多了别人的话语,不喜生母姨娘卑贱的身份。
春姨娘是真心疼爱女儿,哪怕难过也不敢对女儿说半句重话,反而加倍对谢玉琢好,什么事都应。渐渐谢玉琢长大了,养成了自卑自大又骄纵好强的性格。
结局也没好到哪去,谢玉琢因为羡慕嫉妒恨,妄想与沈柔生的嫡女相比,最后被原身远嫁打发了,从此再不过问。而春姨娘几乎哭瞎了眼,也没换得原身半点怜惜,还认为是她没有将女儿养好,让人将她送去了庄子上。
原身对于真爱沈柔的儿女,绝对是位万里挑一的好父亲,但对谢琦和谢玉琢,却是渣得不行了。
还好现在孩子尚小,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教好。
看着侯爷没有嫌弃女儿好动,还逗弄了一会儿,春姨娘受宠若惊之际,也渐渐放心了下来。她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太多,但要是女儿能得侯爷怜爱一些,也是极好的。
休沐的时间里,谢知非除了看看孩子,偶尔去和老夫人请安,另外就是整顿侯府内务。
不说要求永宁侯府像铁桶一样严丝合缝,至少不能乱了规矩,与外面串联吧。从往日的记忆里可以看出,原身对这些都不上心,将后宅内务都交给了妇人打理。
虽说是这个封建时代大家族的惯性,男主外女主内,但在剧情里,侯府后宅实在是个不清静的地方。
也就先有沈慧娘,后有女主沈柔,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这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单就谢知非歇息在书房的这两天,就有不少姨娘姬妾打着送糖水送补汤的旗号想过来伺候,他都让人送回去了。整顿的时候更是按着军营中的军令,将侯府各区域分好,各院各房的人不能随意出入走动。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各处门房的人也都换上了原身比较信任又忠诚谨慎的人手,反正侯府家大业大,这点也撑得起。
要是再出现曾采月那般有心的人,保管见不到谢知非一面。
整顿过程中也清理出了不少蛀虫,让谢知非微感讶异的是,不少是老夫人那的人,反而沈慧娘那边没出什么问题。
不过一盘问起来就明白了,老夫人本就是心软好说话的性子,哪怕底下人贪点什么,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身边的老人沾点侯府的光,她也不那么在意。
底下还有一些和外面串联的人。庆幸的是曾家人偷偷收买的,而非原身在朝堂上的哪位政敌。
但这事也给谢知非敲了个警钟。
即便有原身的记忆,但在现代还只是个政治小白的谢知非,未必能如原身一样在朝堂上如鱼得水。他应该感谢穿来时原身给他留下的足够丰厚的政治遗产,让他无需再奋进向上一步,维持住现有的侯府荣耀地位就够了。
而对待这些因为一些金银,便随意将侯府内秘密消息递出去的仆从,谢知非没有固守现代人士的善良仁慈,而是以原身的方式军法严厉处置了。
老夫人本来还不满儿子不顾及她的脸面,捉拿了她身边的一些丫鬟下人,其中还有她陪房嬷嬷的孙子呢。但听说那些人的下场后,连哭求她的嬷嬷全家被带走,她也没说什么了。
在谢知非狠狠震慑了一波后,侯府上下都噤若寒蝉,安分了不少,连平时的闲言碎语都不见了。唯一不知晓这场清洗风波,可能就尚懵懵懂懂的谢玉琢了。
连七岁的谢琦,谢知非也将这件事告诉了他,没让他直面处置下人的场景,而是在课上同他讲起《周易》节卦关于“初九”的爻辞,其中就有一段警示世人的话,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谢琦似是有些懵懵懂懂地道,“先生讲解这段文章说,圣人有云,之所以总有‘乱’发生,其乱之源往往是由言语引发的。国君说话不慎密则失信于臣子,臣子说话不慎密则灾殃及身,谋划事情不慎密则造成祸害。所以,君子处事说话谨守慎密,不乱出去,也就不会乱说话。”
“明白是一回事,要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谢知非摸了摸他的头。
这事也让谢知非看清了老夫人的糊涂性子,难怪沈慧娘在时,她争不到后宅大权,到了女主沈柔时期更是被逼得只能退居佛堂,装聋作哑安享晚年。就算他将侯府内宅交给老夫人打理,只怕也是要被拖后腿的。
可让沈慧娘支撑,未免也太劳心劳力些。
谢知非还没想好怎么办,宫里的圣旨已经来了,皇帝准许了他的请封折子。
来宣旨的还是陛下御前的大总管东福,他满面笑容道,“老奴在此恭喜侯爷和世子了。”
谢知非也拱手回了一礼,能当上御前总管自然天子身边亲近的人,在天子还是五皇子时起便侍奉左右,与担任五皇子伴读的谢绍也是熟识的人。
东福又笑道,“除了封永宁侯世子的旨意,还有陛下赏赐的厚礼,侯爷可要记得带世子进宫谢恩,陛下还没怎么见过永宁侯世子呢。”
谢知非点了点头,送走了总管,也不忘让人准备给宣旨这一行人的小小心意。圣旨这一下来,全侯府都震晕了。这几日侯爷的确对大公子亲近关心了不少,但上奏朝廷请封世子这一事还是出乎不少人意料。
主院这边一片喜气洋洋,
王嬷嬷更是忍不住道,“夫人,您和大公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不,该改口称呼世子爷了。”她反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大公子和世子,不仅是称谓上的区别,地位上更是天壤之别。
世子之位确立后,以后哪怕要废立,也要过了天子和满朝御史言官那关。
前朝曾有个公主下嫁给某国公嫡次子,因为得宠就多次闹着让自己的驸马越过嫡长兄继承爵位,但哪怕皇帝再疼爱这个女儿,也顶不住礼法和言官及天下人的压力,终究没能成。后来那个公主竟狠心毒死了原来的国公世子,被查出来后百官逼着皇帝处置公主,最后驸马被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公主也被幽禁皇家寺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正是有这样的教训,言官士林更加维护嫡庶长幼之别,严忌乱了礼法继承。
沈慧娘如何不知,尽管谢琦以七岁稚龄便被立为世子,势必会受到府内府外更多瞩目,但这世子身份也会是他的护身符,哪怕她现在死了,也不用担心他因为没有母亲,而受人轻贱了。
沈慧娘心中第一次对侯爷生出了些许感激,至少这次他表现出在意谢琦这个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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