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出太医署,过了一道宽敞的横街,从广运门进去就?是东宫。
傍晚时分,正?是太子妃给太子送药服用之时。卫姮从廊上走着,便见太子妃宗解玉一袭百花曳地宫裙迎面?而来,身后跟着个双手端盘的小宫女?。
卫姮今日进宫送花,药藏局负责给太子妃送药包的女?医官小敏正?好也?要过来,便一道邀上同行了。
此?刻两人见着太子妃,连忙搭手一礼:“见过太子妃娘娘。”
宗解玉不?晓得为何?,看见卫姮便有些心底里的紧促,然却又?知?是自己心虚。
脸上做温婉地笑?道:“是翘翘,今日又?得空来了,手上提的是什么植物?”
卫姮忙把一簇用琉璃花盆水培的绿萝,举到跟前道:“是绿萝,听闻来自遥远的所罗门岛,此?花放在室内,可使室内清新,易于呼吸吐纳。我想着既是好物,便拿来送与殿下与娘娘,许有益处。”
“原来如此?,瞧着甚葱郁,便提着随我一道过去吧。”宗解玉舒口气。
“喏。”卫姮便与小敏一道站至她身后。
“喵~”忽而廊下的花丛里窜上来一只花猫,不?晓得在丛中被什么吓着了,直往几人的脚下乱窜。
“哎呀——”小宫女?端盘不?稳,整个儿趔趄发颤。卫姮悄悄用肘子抵了一下盘子,那药碗在盘内不?稳,顿地滑落下来摔碎。
浓黑的药汁儿撒了一地。
吓得宫女?连忙弯膝跪下。
卫姮手中的绿萝亦被晃荡得不?稳,泼了半盆的水撒在那药汁之上。
忽然,一贯负责给太子送药包的小敏眼尖,便睇见了那药汁中的粒粒细小粉末。因着养绿萝的水放久了,是带着酸的,很快那黑红似的粉末,便在药汁中变成了浅绿色。
小敏连忙道:“怕是有问题。太子的药方皆为宫中老太医们所开,素日我负责称量、包药,并无有粉末一方,且看它颜色由红变绿,莫不?为铜粉?”
因着事?关重大,毕竟这?药包是经过小敏手中拿给太子妃的,小敏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弯腰用指尖捻了两颗药粉,呈于太子妃目下。
端药的小宫女?叫小翠,顿时紧张起来,谋逆太子可是杀头之罪。
闻言愤慨道:“医官姐姐此?话何?意,宫内无人不?知?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恩爱,每日用药皆为娘娘亲自煎煮,娘娘倒入碗里后,我便一路端了过来,并无经过他人之手。莫非竟怀疑娘娘不?成?”
她此?话本意是要护着主儿,见不?惯医官们大惊小怪的作风,一点点事?儿便惊慌揣测。当然也?生怕有什么责任被自己担上,因此?特?地强调了药只由太子妃娘娘亲自经手。
却不?知?后宫之内到处皆有耳目,她这?番话一出来,便更坐实了药粉与太子妃有关。
卫姮亦是十二岁便考入药学的小师姐了,在太医署多年,对?医药的学问颇有见地,素日常有学员们与她讨教?。
此?时便关切地说话道:“小敏说得不?错,红铜粉遇酸水渐绿。此?药久服之可使人神志颓疲,胸闷沉咳。宫中规避此?物,就?算在太医署,想要以之配药,也?须得同时三?位老太医首肯。既来得蹊跷,娘娘不?如将药汁扫起,派人查查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呢。”
宗解玉紧着袖子,为难起来。
她心惧卫姮怕的就?是这?个,谁都知?卫姮是卫衍正?手把手亲传的医学弟子,毕竟卫老太医心细于发,身为他的孙女?,只怕亦为多心审慎。
宗解玉一时只得勾唇笑?笑?,打着圆场道:“小翠性急,说的话常不?过脑儿,只怪本宫素日对?你宽仁,进宫这?些日子了仍没大没小。这?药方一贯都是本宫煎熬的,未曾出过纰漏,怕不?是刚才那只猫身上带来的粉末。碗既打碎就?不?要了,快让人扫去,再重新呈一碗便是,莫因此?失了和气。”
说着,便要嘱咐宫人过来清理干净。
“慢着——”,前方的拐弯处传来一声妇人沉稳的嗓音。
众人抬头望去,乃是纪皇后与大公主萧蕴不?知?几时出现在了回廊上。身边嬷嬷带着一岁多的小皇子萧钧,以及大公主生下的小郡主,浩浩荡荡地站着。
如今兆辞先?生入宫,圣上的骨痛旧疾,在兆辞的施针与卫衍正?的合力调理之下,已有日渐减轻。而太子反复不?祛的咳嗽,却仍叫人记挂。
纪皇后见今日天气好,大公主又?正?好入宫拜见母后,便一道同往东宫过来了。
纪皇后因知?道太子妃与萧钦感情甚笃,凡事?必体贴入微,亲力亲为。她也?暗叹太子成亲后精力退减,因此?便太子妃成亲二年仍无所出,平日纪皇后也?没有言语为难。不?料竟然撞见了这?一幕。
胆敢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谋逆太子御体康健的蠢事?,一时满脸怒容。
这?边的几人见着皇后与大公主,连忙屈膝鞠礼道:“恭迎皇后娘娘,见过大公主!”
“唔,免礼。”纪皇后点头,冷声道:“此?事?既被发现蹊跷,便没有不?查之理。你们几个便站着莫动,本宫即刻让人将这?东宫与药藏局搜上一遍!”
她既不?想冤枉错怪谁,可也?不?想容留时间让人隐匿,要查就?立时查它个措手不?及。
“母后莫动怒,此?事?臣妾让……”宗解玉正?要阻挠,纪皇后冷然在一旁坐下。她只得将话咽下,脸上的表情莫名凄惶。
只稍不?过一个时辰,禁卫兵便在太子妃卧榻下的一个暗匣里,取出了几包剩余的红铜粉。
“臣妾冤枉……”宗解玉顿地心尖一颤,两行豆大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