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后实在是把卫家女儿当做亲孙女疼。
各家命妇、夫人已经出了主台,去到云蔚台下的各个亭子分座着,留下几个宫中妃嫔与皇子女在场。
卫姮早上出门急,芳娘匆匆让她随意用了碗小粥便进宫来。一上午跟着大人们周旋,一口水没喝着,此时已经好渴了。舀着勺子喝汤。
太子温和地端起果茶杯,结果就看到旁边胖女孩正红唇贴在勺子上喝汤。
她动作十分细致,浓密的眼睫儿微微轻颤,只是虽喝得悄无声息,却速度竟然极快。太子这端茶的一眨眼功夫,她已经把彩瓷大碗里的汤喝去了三分之二。
食不言,寝不语,幼也知孝让……她竟是果然有“日啖荔枝三百颗”的魄力。
然太子毕竟天家储君,萧钦已经快十四岁少年了,看这七岁多女孩便有为长者的耐心。
只手端着杯子很尴尬,不知该否搁下,换筷子给她夹点小菜。
翘翘起先无有觉察,她吃东西和看珠宝时总是过分专注,两眼不无其它。忽而抬头发现太子凝着自己的清俊脸颜,他生得清眸朗目,雅人深致,被那丹凤眸一瞪,翘翘就紧张得停止呼吸。
筷子一个不稳,手上夹着的一枚龙虾肉就掉进了汤里,微微溅出些汁液在桌上。
“太子哥哥看我,我不敢吃了。”卫姮娇憨地说,她的声音极是天然甜腻好听。她也不是怕太子,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大哥哥。
真不敢下筷子吃了。
萧钦就只好说道:“慢点吃,仔细碰到袖子上了。”
说得是她的袖子,可实际他自己坐着吃的时候,卫姮却瞥见他往旁边缩了不少。
女孩不自觉抿了下唇,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一枚书签推过去说:“给太子哥哥,翘翘做的樱花标本,太子哥哥看书时用着,便如闻见了花香。”
她自己便有幽幽体香,亦如牡丹芬芳,亦如樱花妍淡,叫人形容不来。
萧钦却忽然听见她圆圆肚子的咕咕作响。就很那种少年青春不愿手脚被羁绑的感觉,微微蹙了蹙浓眉。
走的时候他也没动那份书签,一袭刺绣十二章纹龙袍往云蔚台下走去。
被旁边三皇子萧铮路过拿着,追赶太子步伐说:“皇兄,你家翘儿给的情书,怎得却不记得拿上?”
哟,卫家胖翘翘给太子送情书了!一众公主们与亭下的窦韵、公爷府小姐被吸引来围观,萧铮手不稳,那书签打开来——
却是贴制得极为雅致的樱花瓣,仿佛为要衬托太子清风高俊的气宇。只是落款的那处,画着一颗粉色的心型框,框内有嫦娥霓裳羽衣,娆如奔月。
哈哈哈!还貌比嫦娥奔月!她那么胖能奔月吗?
萧铮咧嘴哂笑着。
翘翘儿尚在案几前坐着,她本来发现太子忘记,想送出给他的,一时听得娇矜自信的脸庞浮上迷茫。
萧钦本欲不理,但瞧着她目中的迷离不解,到底七岁小女,他又折回来抢过,温声道:“方才忘了,三弟如何张扬?”
这下好,都传开了……头也不回带着亲随太监走开。
回来的路上,翘翘就总忍不住低下去捏自己肚子。孟氏柔声问她干嘛?
孟氏脸上带着舒润的祥气,方才在宫里,淑妃娘娘同她谈论绸缎,又问起她孟家的绸缎可为贡品不是,改日不妨呈几匹到宫中给她看看。
孟家的绸缎自是上好的,一直走着丝绸商道以及坊市商铺分销,若能进阶为贡品,那就太太好了。只顺安侯府卫家男人们无心专营这些,若能通过自己与宫中娘娘打通,今后可谓前景无量。因此她的语调也比平时更要生动。
卫姮一贯无忧无虑的脸蛋上,带着鲜少见的烦恼。嘟着嘴,嗫嚅问道:“我是不是胖了,芳娘,为何我瞅着人们对我笑得有些怪异,不同于往日?”
孟芳欣慈爱地抚了抚女孩光滑无暇的肌肤,便胖也胖得这样姣艳的,天下去哪里找?
暖声笑道:“这都谁说的瞎话,分明嫉妒。宫中是谁最大,谁的话便最算数。是太后,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说你美,这世上就没有人敢说你不是。况胖岂是招人怪笑的理由,你看祖母有人笑话她吗?”
翘翘听得点头,没有人笑祖母,大家都可喜欢祖母了。她自己也敬爱祖母。
她这个疑问没有了,想起回去还可以继续吃饭,顿时舒了口气。
又抬起袖子在鼻翼间嗅:“那可是我身上有不好闻的味道,为何太子哥哥躲我?”
刚才宫中长廊之上,似是看到太子皱眉疾步从对面而过,依稀抱怨父皇为何拉他牵扯。
孟氏嗅嗅鼻子,稍有蹙眉即刻又舒展,握过翘翘的手,开解道:“是有点,但有些人闻着香,有些人闻惯了便不觉了。如同狐臭,这都是正常的。你若是怕,日后可在身上挂几个香囊,抵一抵便闻不见了。”
狐臭。翘翘听也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