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王府几乎搬了一大半的?东西走,就算皇上在圣旨中点明了这里还是他们的家,但萧荣知道,以后恐怕他很少能回来了,至少在最近二十年,他不会再踏足燕北。
九五之尊还没彻底收服燕北各方势力的?时候,他回?来就等同于挑衅,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没关系,你喜欢这里的?话,等我们都老了?,就回来住着。那时候走路都要人搀扶了,应该是玩不动权谋了?。”
白雯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
萧荣扭头冲她一笑?:“燕北虽然好,自在又没那么多是非,但无?论去哪儿,只要跟你和瑾瑜在一块儿就成。以后等我们老了?,瑾瑜都有孩子了?,到时候她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含饴弄孙多好。”
“听你的?。”白雯拍拍他的?肩膀,又抚了?抚掌心,便让他独自与这里告别。
她之前是侠女,仗剑走天涯,四处漂泊,所以生性洒脱。
哪怕在燕北住了许久,又安定了?下来,也没有萧荣那么不舍。
这里不仅是他的?封地,还是他生母给?他求得一方平安,先皇庇护他的?一份念想。
不过不合时宜的?庇护,哪怕当时以为万无?一失,事后仍然会惹来麻烦。
父母的?爱护之心,才是让他更舍不得这里的?理由。
萧瑾瑜此刻还没出府,她在屋子里与人告别,武家姐妹俩收到她的?帖子,都赶来送她离开。
“你这倒是洒脱,每个有过交情的?姑娘发张帖子,说我要走了不用送,就没了?。要不是我们来找你,你还真准备形单影只这么上路啊。要是望京那边的?姑娘们打听到消息,还以为你有多难相处呢,离开这生活十六年的?地方,连个手帕交都没有。”
武纯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倒像是回了?自家一样。
她与萧瑾瑜虽然爱争爱出头,但是绝对良性竞争,也因此关系更近一点,嬉笑?打闹都没什么隔阂,所以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
“望京的姑娘们可不像你这么小心眼,连这种事情都打听,那不得累死。”
“还真得累死,每年过年回祖宅。我那些堂姐妹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看人,要不是有长辈们压着,就差指着我们姐妹的鼻子说我俩打秋风的。吃穿用度,一应嘲笑我们,不过是地方风俗不一样,还真标榜自己才是正统了?。没见过世面的!”武纯气?得直翻白眼。
她对望京是又向往又露怯,燕北虽然繁华,但望京是天子脚下,除了繁华更多了?几分?气?势。
总之处处都好似透着了?不得的?气?息,又因为自己与堂姐妹们的?生活习惯不同,时刻感觉到她并不属于这里,才会露怯。
武柔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在萧瑾瑜面前说堂姐妹们,有口舌之嫌。
“纯儿说得对,你在路上无?事,可以让王爷多与你说说望京的风俗,这样也好更快的?融入她们。”
对于武家姐妹的提醒,萧瑾瑜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心里都有数,反而盯着她们俩看了?片刻才道:“你们不是也要回?京了吗?早点收拾好,过来与我作伴啊,免得我找不到玩伴显得孤单。”
武良成也收到了调令,燕北王都要离开了?,那么武良成这个掣肘他的?任务也完成了?,该回京述职了?。
更何况九五之尊多疑,也怕武良成在燕北多年,实际上早已培植了?自己的?心腹,对皇上也是阳奉阴违,所以他才要被调走,燕北基本上所有重要官员以后肯定都要大换血。
“我们还得小半年才能过去呢,毕竟王爷走了?,我爹再一走,那燕北估计要乱套。还得等新来的那位熟练上手了?,才回?京述职。”
“行,那我们便以茶代酒,先喝一杯分别茶了,我在望京等着你们。”萧瑾瑜举起茶杯。
“叮”的?一声脆响,三?只杯盏在空中相撞,都是一饮而尽,潇洒得很。
燕北的?车队不算太长,行礼都已经提前分?好几批运往望京,这最?后一批车队全是王府的?一家老小。
不过因为正经主子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所以人真不算多,燕北的?门客们大部分都遣散了,在探知到燕北王以后在望京胸无大志的?生活之后,基本上无?人跟随。
当然卓爷他们还是跟着的?,当车队行驶到街上时,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大家都知道今日是燕北王离开封地的日子,所有人安静地目送着车队。
每当马车行驶到一片地方,必然会跪倒一大片人,大家都在用这种方式,恭送这位给?燕北之地带来近二十年繁荣安稳的王。
萧荣没敢开车窗,但是马车行驶的时候,车帘左右晃动,那些透过间隙所看到的一幕幕画面,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这些都是自发的行为,没有人组织,甚至因为全城太多百姓出动,武良成都被惊动了,立刻组织侍卫上去控制场面。
要是这些人一时脑热喊出什么“万岁万万岁”的?,那燕北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局势已定,王爷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不要再生波澜才是。
好在无人说话,只是自发地跪倒,有个老婆子先哭出了声:“王爷您去望京,要是过得不好再回?来啊,大娘这里养了好多老母鸡,下的?蛋能养活好几个人的?。”
她这话算是开了?阀门,顿时四周都响起了感谢他的?声音。
“之前我老伴腿摔了?,一时凑不齐银两请大夫,还是王妃正好路过让人送了?银子,我老伴的腿才保住。家里养了大鹅,正好能炖着吃了?,你们带上路烤着吃啊。”
“还有我家的梨,正好今早新摘下来的。要不是那年闹饥荒,王爷出银子帮我们果农解决苦难,否则我们一家老小早就归西了,哪还有命种梨啊。”
“还有郡主经常施粥,还带着我们骑过马呢!也不嫌弃我们是乡下姑娘,教?会我们许多招式,打跑流氓坏蛋!”
“这是我家……”
四周响起激动的感谢声,这些老乡们有大半夜就从乡下赶过来的,甚至还有提前好几天赶着牛车过来的,只为了?给?他们一家送行。
此时百姓们纷纷拿出手提的?篮子或者盆,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大多都是吃食。
哪怕有些瞧起来有些寒酸,可是对比他们身上还打着补丁的?衣裳,就觉得手里那一小篮子鸡蛋,犹如千金,重要的?是这份情谊。
一家三口正好坐在同一辆车上,此刻听着外面的动静,神色都有些难过和不舍。
萧瑾瑜终于还是忍不住,撩起了?车帘,冲他们挥挥手。
结果那些百姓们更加热闹了,还有个壮汉仗着自己手长,将?手里的?那篮子新摘下的?小青菜递到窗口,想要她收下。
萧瑾瑜摆了?摆手,看着那些面带焦急和疲惫的百姓,耳朵里传来一道道或祝福或挽留的?话语,她的心情就更加激动了。
眼眶都有些发潮,她不敢再看,生怕一眨眼就落泪,若是让这么多人瞧见,得多丢脸啊。
因为有侍卫们拦着,百姓们硬塞的?东西也没塞成功,萧瑾瑜靠在白雯的怀里,有些无?精打采的?。
她放下帘幕之后,把脑子放空了?,那股泪意倒是被逼了回?去。
“爹,你怎么了??”
等出了那条主干道,挤得人就少了?,马车的?速度也逐渐加快,结果就听见擤鼻涕的?声音。
萧瑾瑜一抬头,就发现萧荣低着头,正用手帕擦着鼻子,而且看他头也不敢抬的模样,估计是正伤心呢。
她这么一问,她立刻胡乱地抹了两把脸,还将?用手扇了?扇风道:“哎哟,风太大迷了?眼。”
萧瑾瑜挑了?挑眉头,得,她没哭,她爹先哭上了?。
“你坐到边上去,看窗外,别转过头来。”白雯见了?,立刻给萧瑾瑜下了?命令,她倒是坐到了萧荣的旁边。
她中途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就见她爹靠在她娘的?肩膀上,正抽抽着呢。
萧荣那么高的?个子,为了靠在白雯肩上,姿势极其别扭,看起来就不舒服,可是他还不放弃,谁也没辙。
“不许看!”萧荣瞪了她一眼,萧瑾瑜立刻转过头去,撇了?撇嘴。
不就显摆你们是恩爱夫妻嘛,等她成亲后,也一定拉着自己的?夫君好好秀一把。
等等,她夫君是齐衡啊,秀个屁!打死他!
“都怪齐衡那混账,偏要我们瑾瑜嫁给?他,他倒是入赘啊。不仅不入赘还要我们一家子也搬去望京,这下好了,连累我们一家三口都成了?抛弃燕北之地的坏人了。我舍不得啊……”
萧荣觉得靠在白雯的肩头,似乎不够舒坦,最?后直接抬起手把她抱在怀里了?。
夫妻俩真是如胶似漆,萧瑾瑜完全待不下去,等出了燕北的?地界,她立刻换了一辆马车,才不在他们面前碍眼呢。
曾跃和陆少亭一辆马车,两人在车上一路上都探讨吃的?,还说等待会儿休息的时候,找个干净的?地方烤蝎子吃。
是的,陆少亭那些宝贝都带出来了,全都装在车上,看守那辆车的侍卫,耳聪目明,每次除了马车的?走动声之外,就还有那些五毒之物在爬动的声响,让他心里发毛。
至于卓然,萧瑾瑜根本没敢打扰他,他把燕北王府他所有的?书籍都搬出来带走,装了?十几辆车运往望京,也多亏之前燕北王府的?仓库够大,否则还真不够他收这么多藏书。
而且他从决定离开燕北开始,就一直神神叨叨的,每天在纸上写着什么,似乎有什么丰功伟绩等着他去建立。
当然他也落得清静,自那日遇到的面嫩医者,手腕上露出的那一块红胎记,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在他的?脑海里深深的?印下了?,每次只要闭上眼,就想起那块胎记,哪怕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依然在梦里纠缠他。
这么多年,他报仇的?心都死了?,就是因为一家老小,无?一活口,只剩下他一个废人,仇人过得还如日中天,没有丝毫机会,所以才彻底放弃了?。
不问任何望京世事,只愿意躲在王府里面苟且偷生,如今他儿子还活着,宛如久旱遇甘霖一般,让他重燃复仇的?希望。马车一路行驶,路线都是规划好的,而且他们并不是太着急,反而慢慢悠悠,每次都是住最?好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