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说,夏生是春妮的掣肘,这话其实没错。
如果夏生还在海城,春妮绝对不敢用自曝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威胁连德江。
有时候春妮也想,或许骨子里,她就是个喜欢以小搏大,兵行险招的赌徒。前面半个月的喋血逃亡,彻底打开了春妮隐藏性格里疯狂的一面。
她咬定了连德江有家有业,不敢跟她翻脸,所以马不停蹄地绑来山下友幸,逼着连德江杀了山下友幸作投名状,亲自出面来跟她谈判。
她赌对了,又一次。
这几乎是必然的。
第一次,连德江天时地利人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春妮全身而退,何况第二次。
有一就有二。
春妮不知道的是,连德江的处境比她预估的还糟糕。
打仗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军火军工业。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连德江自然想搭上这趟顺风车。为此,东海省兵工厂从提出构想开始,他就全程参与,投钱投力,比他以往任何的一门生意都上心。
可现在,他们被一车火|药炸成了废墟。
单论价值的话,其实那里只是刚建了一个雏形,涂铁柱炸毁的地方没有那么值钱。就连工厂的工人,也是连德江跟在江浦一样,想方设法坑骗来的。那些人进了工厂,自然不用再谈待遇。
但是,军部开始重新评估东海省的危险等级,最新决议是,将暂缓在东海省建立兵工厂的计划,已经划拨下来的物料也会调回华国东北——那里实际已经秘密建立了好几个军工基地。
他们认为,那里他们经营多年,不管从地势还是物资而言,都更适合工厂生存。
这就是说,如果兵工厂计划流产,不止连德江的前期准备全部泡汤,他还要面对来自其他大股东的怒火——凭借他一个人,可建不了工厂。
战争年代,军部的权力几乎无限。
这段时间,原本在黑龙会地位因为兵工厂而略有起色的连德江再次跌入了谷底。
而这个时候——
春妮亲口对他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生吞了对方的心都有,可他还是生生忍下了。眼前的这个,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很强,强到他的计谋在她面前完全没有作用。
或许是倭国人慕强的天性作祟,杀了山下友幸之后,连德江已经没有了退路。
当天晚上,他见到了纳尔逊——他以为的幕后人。
跟英国人合作,好歹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他们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这是春妮从他们谈话的时长和事后两人的脸色中判断出来的——从两人进入同一间办公室开始,春妮就自觉退了出来,离得远远的。
“密斯顾,我想再说一遍,你非常有天赋,你真的不考虑发展一下类似的业务吗?”纳尔逊离开时,又一次对春妮发出了邀请。
这个嗅觉灵敏的英国人不知从哪知道了什么,一反前几次的高高在上,对她热情了很多,这令她相当不适应。
“完全不。”春妮生怕他还存在不合宜的幻想,拒绝得非常坚决。
这次跟连德江的交锋,让她及时清醒了过来:像她这种喜欢赌命的人,反而更不适合做这种危险的事。善泳着溺于水,她如果不想死得太早,离这些危险的事最好更远一点。
何况她不缺钱,纳尔逊也给不出她心动的条件让她去做情报贩子,或是类似的掮客。
“好吧。”纳尔逊遗憾地耸耸肩:“我随时等你改变主意。”
“也许……”春妮迟疑了一下:“纳尔逊先生,没有我,你们也可以接纳其他的华国人。”
“除了密斯顾,我想,没有其他华国人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样的角色。”纳尔逊道。
他完全不认为,他的这番话在一个华国人面前有多傲慢,亏他以前还当过华国人的管家。
鉴于纳尔逊对自己评价不低,春妮还是决定善意地提醒一下他:“融入一片海的办法是让自己也变成水滴。你们别忘了,你们在华国的土地上。不管想干什么,你们都绕不开华国人。”
“好吧,我知道了。”纳尔逊不知道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很快给出了他的承诺:“我会尽快促成俘虏营人权健全制度,让你的朋友白先生和他的同伴学习他们想学的汽车和自行车修理这些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