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海原本拥有工厂一半的股份,他将这部分股份拆分,卖给了三个人。
一个姓赵,叫赵发财,同样是个粮商。高大海用10%的股份抵了他在赵发财手里借的帐。另一个叫何意升,是个船商,高大海用5%的股份同样抵了欠款。最后一个叫连德江,干什么的不清楚,他包揽了高大海手里剩下35%的股份。三名股东中,连德江全程派手下跟高大海签的合同,整个人都没露过面,是股东中最神秘的一位。
按道理说,学校不该对自己的股东一无所知。因为在合同签订之初,学校为防此类事件发生,就曾在合约上规定得清清楚楚,无论哪一方卖股份,都要经过对方的同意,不准私底下转卖。但那时候高大海儿子都要给人杀了,学校总不能死盯着这条条款不放,真眼看一条人命去死吧。
方校长说:“也是两件事都这么巧,赶到一起去了。你前头转走帐上的钱,高大海后头就说要卖股份。你说,要是帐上留着哪怕一分钱,我怎么说都会再买点股份回来。真是时也,命也。”
春妮没作声,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如果。即使她有信心能够搞好工厂,可有时候时局崩坏起来,不是个人能力能够解决。
战前海城那么多蒸蒸日上的民族企业,说倒不也是一瞬间的事?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就连先施这样日进斗金的大商场,还不是说毁就毁,差点被倭国人的战机炸成废墟?
换句话说,工厂的前途是未定的,可她手里的机油百分之一万是会涨的。即使当时让她再选一次,她毫无疑问,也会选择先囤货。
对校方来说,股权分散其实是好事。
但高大海给学校投资以来,从来不在工厂经营上多插一句话,有了困难去找他,他多半也会帮忙,完全是所有厂方梦寐以求的天使投资人。而且他在道上名声一直很好,由他拿着这一半股权,包括春妮在内都很放心。
现在新换的这三位投资人,其他两位不知道,那位赵发财赵老板见天就要来学校转一圈,对学校和工厂指指点点不消停。
这倒罢了,据几位老师反映,这几天,赵老板似乎盯上了学校里漂亮的女老师,每天不是请人吃饭,就是堵在人下班路上送花送朵惹人厌烦。
海城像他这样乍富起来,飘得不知道是谁的人很多,但这些人包戏子,养小星,至少知道在哪座山头唱哪首歌,人家可不会在学校胡来。这位赵老板得了点工厂股份,就像学校也成了他的后花园似的,虽然没有真的干点什么,但也太膈应人了。
师母在饭桌上说起这事,尤自气愤不平:“胡老师那么个小姑娘,他好意思凑到人面前,还想拉人家手,真不要脸。”
方校长瞟一眼春妮神色,拉她:“行了,别说了。怎么,吃饭堵不住你嘴?”
然而,下一刻,方大弟曝料道:“我昨天看见赵发财在后门拦大姐。”
方师母大惊失色:“大囡,你弟弟说得可是真的?”
桂香脸腾得红了,又羞又气,扭身道:“阿妈,你别问了。”
方校长气得拍筷子:“那混帐东西,我打死他!”
方师母急忙拦他:“他阿爹,你急什么,先坐下来问清楚。桂香你这孩子,昨天回来怎么不说?有没有吃亏?”
桂香哭道:“我哪好意思说,他,他——”
她这样欲说欲不说的,反而引得方家人更急,好不容易从桂香嘴里掏出实情,却是昨天桂香从国中放学,正好在后门撞到赵发财离开,拦着问了她是谁家的姑娘,名字是什么,多大了等等。这种话搁在其他人问也平常,只是他在学校名声太臭了,桂香一个小姑娘,被他拦在路上,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焉能不怕?
方师母宽慰道:“大囡不怕,天光下,那人不敢对你做什么。”又骂方大弟:“你昨天看见姐姐被那老瘪三拦着,就没上去帮她一把?”
方大弟委屈道:“我跑过去拦了啊——”
“啪哒”,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方家人扭过头,只见春妮正在弯腰,从地上拾起筷子。这会儿大伙才发现春妮坐在旁边,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这有点不像她。
“姐姐。”夏生觑着脸色,叫了她一声。
春妮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着筷子:“校长,新盖好的宿舍辟两间出来,让有需要的女老师们先住进去吧。”
方校长不知怎么地,感觉有点凉嗖嗖的,下意识“哦”了一声。
等他反应过来春妮说了什么话,想要反驳时,却听她说:“不用做成套房,就跟宿舍一样,隔成小间,先统计有多少老师要住,再把房间划出来。你觉得如何?”
方校长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学校虽说扩建了不少,但女老师满打满算也才三十来个人。住宿舍的话,定要排除已婚女老师,那剩下的也才十几二十个。按学生床铺布置,最多只要两个房间,统共用不到二十个平方,还没有他专门给春妮两姐弟隔出来住的套房大。
这么算来,其实学校不用付出多少嘛!
甚至男老师那边也可以照此办理。
反正学生们住校之后需要人约束,这些未婚老师住进来,既解决了住宿问题,学生们也多了人监管,简直是一举多得。为了只有春妮一个人搞特殊这事,不是没有人跟方校长闹,但春妮小小肩上担了多少事,没人比他更清楚。因而一向好说话的他怎么也不松口,还破天荒对来人发了几次脾气。但假如这样灵活变动一下,能够享受住宿优惠的老师多了,那小顾老师再住进来,也不那么扎眼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