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明州交界的那座大山,已经是十天之后。
正如春妮几个人曾经猜测的那样,事情总会向最坏的一面发展。
那几名倭国士兵死后不到二十分钟,在其他村子扫荡的倭军就发现了。他们召集齐所有的兵力,挺进大山,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原本有罗阿水这个本地人带路,春妮他们最多多用一天功夫就能走出大山。在肃州躲一阵子,或是干脆绕道其他地方,三五天时间,怎么也能回海城。
但从事情的一开始,春妮就发现,这批追踪过来的倭国士兵异常凶残。她和尹老师两个人设计了好几个甩脱追兵的招数,竟都被他们识破,并不依不饶追踪上来。
那些倭人部队离他们最近时,春妮都能听到跟来的狗叫。罗阿水也根据倭人留下的痕迹判断,山上有人带了狗。
后来,春妮从一名受伤失手被他们擒住的倭人口中得知,这些倭国人原本就是收到情报,在挨村搜查一名抗倭要犯,所以才会随行配备狼犬。那六个落单的倭人士兵是在搜查之余,奉命为自己和队伍长官加练的“余兴节目”。
尹老师猜测,那些人可能将自己两人当成了原先要抓捕的抗倭分子,才会咬在身后死死不放。
幸好罗阿水说,打仗之前,他是本村的猎人,有时也会去肃州收土物到明州贩卖,对这一带大山路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凭借地利,几人虽然没被倭国人抓住,可也几次险死还生。
到了第三天,整个明州地区的倭军好像都被调到了这座山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人声犬声。如果不是有罗阿水在,春妮和尹老师的体力没有拖后腿,他们这次可能真的就栽了。
当然,这也跟春妮借用了空间里的气味道具几次将猎犬鼻子迷惑过去有关。
即便如此,他们也有好几次跟搜来的倭军短兵相接,动了真家伙。
春妮把枪送给村民时,因为时间来不及,只送了两个弹夹,这些剩下的军火帮了大忙。而罗阿水的枪法也很准,三个人互相支持,终于在第十天的晚上穿越整座山脉,到达了南江省的另一个城市——兴城。
这十天的山林生活,已经足够让春妮和尹老师嗅到重重的危机。
进城之前,三个人决定分开回到海城。因为罗阿水没去过海城,身上也没有良民证,两个大男人结伴同行过于打眼,便由春妮带他走,尹老师自己找机会单独离开。
进城之前,春妮用剪刀自己将头发理成板寸,找来一套村里小子穿的粗布衣裳,让罗阿水先留在城外,去城中布告栏看过,终于确定那些倭国人追踪的目标。
他们要捉拿的,据说是从西部抗倭腹地来的大人物。布告栏上的人浓眉大眼高颧骨,跟罗阿水和尹老师两个同行的男人相貌差距都很大。看到这里,春妮算是放了心。
想来之前的那些村民们有被倭国人搜出来过,布告栏上也有一个梳齐耳短发的小女孩,应该就是他们从村民口中问出来的春妮。
兴城学风甚浓,大街上到处是穿蓝衣黑裙,梳齐耳短发,作学生打扮的女学生,十个有八个都是布告上的小嘴巴大眼睛。春妮剪了个板寸,还穿着小子的衣裳,布告上的人反而怎么跟她都扯不上关系。何况这十来天的山林生活,她早就不像先前那样白皙俊秀。
她跟在金城那样,想办法找黄牛弄来两张仿制的良民证,换上兴城农民常穿的短衣短褂,为了不让人从口音上瞧出不对,她装成个重度结巴,跟罗阿水两人以兄弟两人的名义坐上了去海城务工的牛车。
辗转数天,回到海城,学校里,方校长头发早就急白了。
看见春妮,校长和师母几乎不敢相认:“你这个小丫……你怎么才回来啊?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们都要给你吓死了?”
再次踏上熟悉的地盘,春妮何尝不是百感交集,一手一个校长,一手一个师母,嘴里不住说:“没事了,我回来了,这不是没事了吗?”
这些天真的让方校长煎熬不轻,他不知多少次后悔自己鬼迷心窍,当初怎么就答应放春妮一个小姑娘出了海城。自她从温南回去失踪后,方校长天天数着日子盼她回来,没有一天晚上真正睡得着觉。
他一个大男人,竟抓着她的手嚎啕大哭:“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真的撑不住了。你不知道,夏生这些天一下课,天天抱着你的衣裳哭。要不是前几天尹老师回来,跟我们说你还好好活着,好好一个孩子,只怕眼睛已经哭坏了。”说着话,方校长叫师母:“对了,夏生,他娘,快去教室叫夏生出来,跟他说,他姐姐回来了。”
方师母却不肯撒手,也哭成了个泪人:“他爹,你去叫吧。我看见这孩子,腿都软了,我走不动道。都怪你们,这么些大男人,尽可着个小闺女使唤,看看孩子遭的什么罪,可心疼死我了。”
校长和师母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弄得春妮的鼻子也酸酸的。
她吸了吸鼻子,正想说话,听见教室的方向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夏生打头,他身后一整个班的学生都跑了出来。
夏生抱住春妮的腿死死不放,哇哇大哭:“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小顾老师,你这些天都去哪去了?”
方校长急忙抹了眼泪,斥道:“干什么干什么?怎么都跑出来了?夏老师,你怎么也跟着这些学生胡闹?”
夏风萍抱住春妮的胳膊,克制住了没哭:“校长,你看这个样子,我还教得下去吗?春妮进学校那会儿,就有学生认了出来,大伙都挂记着她,都想来看她。春妮,你说你,这些天都跑哪去了?”说到最后,到底带出了一丝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