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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章

知春说着,木头娃娃活动了一下四肢,像是试着习惯自己的身体:“这是微云殿下生前手工做的侍剑傀儡,几乎完全是真人微缩版,高山人确实都?是能工巧匠。后来这木头娃娃被?当?成陪葬,放在了他墓里,他在木娃娃身上留下了我出生的秘密,以及通心草咒的画法?。我之前寻找器身的时候,误打误撞地找到,当?时不知道通心草咒是干什么的,得到了新器身后,就按照说明,在这个木偶身上画了那个通心草咒。没想到这是微云父亲给我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

“海上被?阴沉祭反噬后,我再次失去器身,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一睁眼?,就寄生在了这个娃娃身体里。殿下给我的留言里说,高山人族灭,作为最?后一个天耳,他炼的刀剑不管成不成功,都?容易遭人觊觎,那一百零八个器身很可能无?法?保存很久,万一我自己刀身受损,实在走投无?路,还可以寄生在木头里,跟人说说话?。”

他的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外勤车仍在沿着地脉飞驰,车上众多外勤精英的脑子却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盛灵渊突兀地开?口?:“你的赋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知春神色有些闪烁。

“你赋生的过程一定有特殊之处。”盛灵渊斩钉截铁道,他眼?前出现了当?年微云跪在王座下,告诉他剑灵已死的画面。

他在万丈深渊下烧成灰的生前旧事猝不及防地诈尸,盛灵渊的识海像被?那些“秘银”子弹炸开?一样,头疼得他眼?前一黑。

盛灵渊忽略了这平时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偏头痛,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和?别的器灵到底有什么不同?”

一定有,否则微云不可能明明知道,还敢欺君隐瞒——血誓不允许。

知春:“我……”

这时,一直沉默的车尾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微云王子真是自杀的吗?”

知春一震,指路的吊坠差点偏了。

燕秋山像个不合群的陌生人,离群独自缩在车尾,冷冷的目光从他铜像似的脸上射出来,木然地冻在不敢与他对视的知春身上。

“总局的刀残片是谁拿走的?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张昭张了张嘴:“燕总……”

燕秋山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张昭立刻重?温了初中考试不及格的噩梦,舌头自动打了结,反射性地夹起了尾巴。

“他……他不是自杀,是因我而死的。”知春沉默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赋生……赋生要以命换命,炼器的时候,要有人祭炉。”

回响音机响到了第二轮,平静舒缓的隐约换成了战鼓似的战歌,鼓点一下一下砸着人耳膜。

当?代科技的力量显然被?大大低估了,那平时能把盛灵渊折磨得神智尽失、只想撞墙的偏头痛竟也被?隐约压制了一点,让他咬牙留下一线清明:“什么条件?”

为什么金乌羽木会默认这刀灵是微云的直系血亲?

“同源。”知春低声说,“我的原身是高山人,所以微云殿下自己祭炉,换我一生。”

燕秋山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往后退,退到了外勤车的后门。

“可是,这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有什么关系?”张昭茫然地问。

谷月汐却轻声说:“所以总局的碎刀片也是你自己带走的。”

“啊?是知春自己……可是为什么?难道刀身可以修复吗?”张昭更莫名其妙了,一指燕秋山,“那你更应该来找我们了,燕总这还有一块……”

他说到这,突然回过味来,指着燕秋山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知春拿走局里的残片,不是为了修复刀身,而是防止燕秋山想办法?修复刀身。

这时,脚下地面忽然活了一样,涌动起来。

知春手里的吊坠忽然一动,勒断了木娃娃一根手指,笔直地飞了出去。谷月汐一把没抓住,它像一束虚无?的光,轻易穿透了外勤车的防弹玻璃,往地下钻去。原本平整的地面好像化成了一片大沼泽,一口?将吊坠吞了下去,丝丝缕缕的水银渗了出来。

影人魔那时男时女、时老时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黑暗中,仿佛同时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

“陛下……”

“人皇陛下……”

“封赤渊的是朱雀骨……”

“朱雀骨……三?十六根……”

“三?十六……”

“为什么你想用一根碎羽毛打发我?”

这一次,不仅谷月汐听见了影人的称谓,所有外勤还没从知春的故事里回过神来,又集体目瞪口?呆地转向盛灵渊。

这是一趟什么魔幻经历!

盛灵渊却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手肘撑在一侧的车窗上,无?动于衷地抵着太阳穴。

他像个时空交错后,投进现世?的虚像。

看也不看那些影人人魔,他伸手捧起了知春的木头娃娃,轻声问:“既然刀灵完好,你的断刀,其实是可以修复的,对吧?只需要收集器身所有碎片,高山人的血、骨……还有一个愿意以命换命,祭炉的高山后人。”

“你……”知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您……”

盛灵渊拈起他的小手,迸到角落里的木头断指自动飞来,被?黑雾严丝合缝地修补上了,他近乎于和?颜悦色地问:“是不是?”

知春犹豫地点点头:“理论上是……”

然后他就看见盛灵渊笑了。

知春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笑容,不像高兴,也不像是苦笑。好像一眼?看完了从盘古开?天至今、天地间?所有荒诞不经的故事,忍俊不禁。

“原来如此。”盛灵渊说,轻拿轻放地把知春娃娃递给旁边的风神。

原来如此。

只有同源的血脉才配献祭,而当?年,世?上朱雀血只剩下他心尖上一点。难怪微云隐瞒了此事,明目张胆欺君,血誓却安静如鸡……血誓将他的欺瞒视作了保护。

镇着赤渊的是他的心和?朱雀血脉,阵是朱雀骨,他跳下去的时候,随身正好带了天魔剑的残骸。

天地为熔炉,剑、骨、血、生祭凑齐,正好是一次重?炼。

死鸟的骨头怎么会生灵?

火鸟的灵怎么会通金铁?

什么守火人……什么守火人……

三?千年,死生一场,故人相?见不相?识。

原来心魔瘴中旧事里,真的有一双透明人的眼?睛。

原来……

一切随着他那人心被?埋在深渊里的“生前”汹涌而至,一下卷走了盛灵渊胸口?那团黑烟缠的假心,江州冰冷的风好像轻易能从中穿过去。

他本来是个虚无?的、浮在尘世?上的阴影,隔岸观火地望着种种悲欢,猝不及防地被?贬谪人间?,他觉出了久违的冷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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