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缓缓飘落,小楼的屋檐下悬挂着长长的冰棱,像是一把把利箭似的晶莹剔透,反倒是给平常无趣的学堂增添了几分趣味。
曾家书院是不许使用炭盆的,即使天气冻得人手脚冰凉,一群学生也只能咬牙坚持,天不亮的时候冒着雪而来,到傍晚又得顶着风雪回去,许多人的耳朵手指都开始长冻疮。
但读书都讲究一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有人抱怨的话,反倒是要被笑话吃不得苦,在读书上不愿意花心思。
作为曾先生的徒弟,赵景焕不但没有特权,他的位置反倒是靠近窗户,这时候的采光不大好,若是把门窗都关上的话就得点上油灯,即使寒冬腊月也得开着。
可想而知他这位置有多么?冰冷刺骨了,北风一呼啸都得打哆嗦。
赵景焕一度怀疑是不是其他人嫉妒他被曾先生收入门下,所以才故意把这么?一个坑爹的位置留给他,故意给他下绊子呢。
这绝对不是他以小人之心揣度君子,而是在他拜入曾先生门下三个月之后,曾先生便觉得以他的水平不再?适合留在蒙学,将他提到了另一个班。
如今班上的学生从十岁到二十岁都有,都是准备好要下场去试一试的。
赵景焕突如其来的空降下来,还?是曾先生的爱徒,能够自由的进?出曾家的藏书阁,这让这群人心里头如何能服气。
再?者赵景焕以前的名声摆在那里,这些人明面上不为难,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道。
不过这班里头的学生年纪大一些,就算想为男人也不会跟陆家兄弟似的直白,只用这种让人挑不出错的法子。
他们都想看看赵景焕是咽下这口气,吃下这个苦头,还?是去跟他的老?师告状,曾先生的脾气摆在那里,他要是真的去告状的话,说不准还?得被骂。
果然,赵景焕看到那唯一一个位置之后只是挑了挑眉,既没有跳脚抱怨,也没有让人搬位置,更加没有向曾先生受苦。
每天一大早,入学的学生们便能瞧见窗口之处站着一个人,穿着灰兔毛皮裘,罩着一件羊皮褂子在练字。
窗口处摆着的这张案几不算大,就是学堂里头通用的那种,赵景焕就算长高了一些,站在这案几旁边也显得稚嫩。
但他提笔悬腕练字的时候极为认真,即使周围有人进进?出出也毫不影响,就像是外头呼啸而来的冷风并不冻人似的。
一开始其他人还以为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甚至私底下嘀咕:“瞧他那副卖乖的样子,就是会装模作样骗过了曾先生,这才能让先生收他为徒。”
“就是,我看他能坚持几天,哼,一大清早练字也不嫌冷。”
谁想到赵景焕真能坚持,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他站在窗前练字的时间反倒是越来越长了,每日总是第一个到学堂,最后一个才走。
时间久了,其他人嫉妒的同时又有几分敬佩,私底下又说:“别的不说,这份坚持确实是难得,这一点我比不过。”
孙固也是这其中一人,他比赵景焕还?大了几岁,孙家跟曾家乃是世交,他也算是曾先生的晚辈,当初就有拜师的意头才会选择来曾家书院。
谁知道几年过去曾先生并未有收徒的意思,临了反倒是让一个曾经的纨绔子弟抢了先,这让孙固心底很不是滋味。
让赵景焕坐在窗边吹冷风的主意就是他出的,一开始就是想看赵景焕惹笑话,最好他吃不了苦头闹开去,也好让曾先生瞧一瞧这家伙是个贪图享乐的软骨头。
结果一连大半个月过去,孙固自己都冻得打哆嗦了,赵景焕却每天都站得直坐得端正,让他心底很不是滋味。
这一日,孙固到了学堂一看,赵景焕果然又在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赵景焕,难道你就不觉得冷吗?”
赵景焕并不抬头,写完最后一笔才淡淡说道:“还?好。”
孙固走过去看了看那副字,心底很不想承认似乎比自己的还?好一些,却冷不丁被那边的冷风吹了个哆嗦:“你真不冷?”
赵景焕对他们的心思心知肚明,淡淡说道:“不管冷不冷,书还是要读,字也还?是要练。”
这话让孙固抿了抿嘴,忍不住产生一种赵景焕会被曾先生看中果然还是有原因的想法,短短几个月他就进步神速,自己若是再不努力的话恐怕要被追上了。
孙固的眼神一凝,忽然伸手将自己的桌子也搬到了靠近窗户的位置:“我也要在这边坐。”
赵景焕能做到的事情,他肯定也能做到,孙固这么?想着。
赵景焕没搭理他,翻开写完的书页继续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