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晖院里头出来,赵德海拧着眉头脚步飞快,竟是将身强力壮的林管家都抛到了身后。
“老爷,您慢点。”林管家急忙追上去,靠近一看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只见赵老爷眼眶红彤彤的,一只手匆忙的抹过眼角,显然方才是有了泪意。
林管家连忙低下头不敢细看,只是小声说道:“老爷,天黑路暗,让小的为您打灯笼。”
赵德海已经收好了情绪,又是平日里端方严肃的赵老爷了,他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忽然感叹了一声:“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
林管家笑着说道:“老爷,您才到而立正是壮年,哪能说自己老了。”
赵德海却说:“都三十了,还不够老吗,人生在世又能有几个三十。”
说完又道:“以前阿彘不懂事的时候,我总嫌他淘气爱玩闹,整天不着调,如今他肯上进了,我心底又有些不是滋味。”
林管家道:“老爷,大少爷开窍了,懂事了,这不是好事儿吗?”
赵德海摇头说道:“当年他母亲还在的时候,便说将来生下孩儿,不管是儿是女,只求孩子一辈子开开心心,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求他们有多少出息。”
林管家笑道:“老爷,自古以来当父母的,哪一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少爷出息了,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只会更加高兴才是。”
赵德海却道:“你不懂她……她若是还在的话……”
看着陷入沉吟的人,林管家也不敢打扰,每次一提起先夫人,老爷总是这般模样,其实不只是老爷,家里头这些老人哪一个不惦记先夫人呢?
“罢了,她早就已经不在了,现在说这个又有何用。”赵德海摇头失笑,又说,“终归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一无爵位,二无盛宠,护不住阿彘一辈子。”
感情这一位要有爵位的话,真干得出来让儿子吃喝玩乐当一辈子纨绔的事情。
林管家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试探着说道:“老爷,小的多嘴一句,咱家大少爷聪明伶俐,如今又肯好好读书,将来定然前程无量。”
赵德海失笑:“他才读了几日书,你们一个个便这么夸他。”
林管家笑道:“就算小的眼光不行,难道曾先生的话也有假不成?他老人家不也是因为看好少爷,才又让他重归门下的吗?”
“这倒也是。”赵德海想起这事儿也松了口气,“之前曾先生不松口,我这心底也沉甸甸的,如今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说完忍不住夸了一句自家儿子:“别的不提,阿彘这孩子从小便有几分小聪明。”
林管家顿时顺杆夸:“可不是吗,大少爷抓阄的时候可一把抓住了圣贤书,天生就是个读书的料子。”
赵德海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就是开窍晚了一些。”
这一主一仆站在月色之下,一个敢夸,一个敢接,说来说去简直是要把自家儿子自家大少爷夸成天上文曲星下凡了。
这两位也是选择性忘记了赵景焕顽劣的那九年,不是九天,是整整九年。
从被儿子的一句话感动的抹眼泪,到被管家奉承的喜气洋洋,赵德海只用了几步的时间。
见他心情极好的模样,林管家才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老爷,那咱们现在回哪儿?”
赵德海的脚步一顿,随后就直接往前院走了:“去书房吧,夜色已晚,也不好打搅夫人。”
林管家默默的叹了口气,暗道夫人定然是盼着您打搅,结果您倒好十天半月都不去一次,却有空过来盯着大少爷写字,也怪不得夫人对大少爷这般妒忌。
赵景焕躺在被窝里,心底却依旧暖洋洋的,嘴角的弧度都没下去。
珍珠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方才赵老爷在的时候,这丫鬟就跟隐形人似的,这会儿赵老爷走了,她倒是出来了:“少爷,枕头。”
赵景焕接过去枕着,猛地问道:“就是我刚用来坐的那个?”
“就是那个,这可是少爷睡习惯的枕头,换了枕头您睡不安稳。”珍珠贴心的说。
赵景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天给我换个新的,我不挑。”
“那好吧。”珍珠答应下来,心底却对这话的真实性存疑。
赵景焕侧过头嗅了嗅,枕头当然也没什么味道,他觉得别扭都是心理作用,实际上脑袋枕在上面不要舒服。
“算了,不必换了。”赵景焕又说道。
珍珠笑盈盈的点头应是,似乎对这个早有预料。
赵景焕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也是刚刚想起来这枕头意义不凡。
赵景焕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后来赵老夫人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一个偏方,说捻一颗酸枣仁就念一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最后将所有的酸枣仁做成枕头,让孩子枕着就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