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卫查访,速将大门打开。”
里头的哭声一滞。没过多久,有其他细碎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在整理物什。
不到几息的功夫,那扇木头做的门扉被打开了。
为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尚未及笄的女孩。
她的脸蛋干净而白皙,不见泪痕,可她的眼睛犹带着点红意,依稀是刚哭过的模样。
屯长没有放松冷硬的神态,公事公办地问问题,但他的态度比起以往,已经算是难得的耐心与和气:“这里可是皇甫议郎的住所?”
女孩紧绷了脸颊,只迟疑了片刻,嗫嚅称是。
屯长接着询问:“刚才哭泣的可是你?为何而哭?”
女孩的眼中浮起一丝警惕和慌乱。她连连摇头,言不由衷地道:“妾……方才因为摔了一跤,受不了疼痛而哭,并未有旁的事……是否是妾的哭声惊扰了将军?在此恳请将军雅量,宽宥于妾。”
见屯长皱了皱眉,那女孩脸上的惊慌之意更盛,甚至出现一丝恐惧。
短暂充当了背景布的荀启适时开口:“屯长,既然无事,是否当从原路回返?”
屯长虽然还想再问更多,但看到女孩的反应,终究没有多说,示意荀启随他一起离开。
等走出数十丈后,屯长惊觉荀启的话看似不识眼色,却也像是一种提醒。
他打量着荀启的神色:“你已知晓?”
荀启不爱与人互打哑谜,但穿越了这么多天,他已习惯了这种交流方法:“姓皇甫者,我只知一家。”
他未说出口的是:在正常情况下,巡城卫完全没时间理会哪家的私事。屯长之所以对里面的哭声这么关注,且亲自过来询问,只因为这一家姓皇甫,是某个著名将领的住所。
这个将领便是皇甫嵩,汉末名将,曾履次大破黄巾军,立下战功。
皇甫嵩此人,刚正忠义,用兵多奇变,军事才干远超于董卓等人。若非汉灵帝听信谗言,将出征在外的皇甫嵩强行召回,兴许中央的弱化局面能他的手上得到短暂的遏制,再残喘个数十年。
只可惜,灵帝最终只在局势不得已之时才重新起用皇甫嵩,尽管皇甫嵩诛灭西凉叛军,再次受到重视,可灵帝在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已病逝,再无法给他机会。
汉灵死前倒是清醒了一回,想将董卓的军权交给皇甫嵩,却被董卓装傻拒绝。
有了这个前情,董卓对皇甫嵩既忌惮又不满。他与皇甫嵩的渊源还不止如此,当初平定叛乱之时,董卓曾多次建言献策,都被皇甫嵩有理有据地驳回。而更加戏剧性的是,经最后的战功证明,皇甫嵩的决议都是正确的。
董卓被多次打脸,深刻地领略了皇甫嵩的军事才干,他的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想来不太美妙。
所以董卓一日夺得权柄,就马上征召皇甫嵩入城,想要处之而后快。虽然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杀成,但他却成功地把皇甫嵩一家扣在身边,只给了皇甫嵩一个议郎的虚职,表面上礼遇,实则变相软禁,让他做个文职闲人,不给他任何接触兵权的机会。
荀启今日来此地的目的,正是为了皇甫嵩。
王允或许是因为觉得——没有兵权的将领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自身难保,更别提诛杀董卓,所以没有将困于浅滩的皇甫嵩列入反董名册中。可荀启不这么想。
能让董卓多次被打脸,且甚是忌惮的一个人物,自然也是除灭董卓计划中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坚信这一点的荀启,已暗中列出一系列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
他正应付着屯长的试探,与他大打太极,并琢磨着该怎么把查探皇甫家一事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倏然,一个不经意的抬眸,让他发现对面阁楼的窗棂正半掩着,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窗子的后方。
荀启有一瞬间的默然无语,装作没有看见那人,更没有看见对方摩挲指腹的动作。
而他在这一刻的想法是——
是否该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盯上皇甫嵩的,似乎不止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