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层层的浓雾和面纱,庄霁清晰地看见了每个客人脸上的神情。
他并没有折磨弱小者的嗜好,这种观察只不过是为了判断,最终谁能够得到他手中的“那件东西”。
视线扫过餐桌,他再次发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举动。
比如说,方才的那位浅色瞳的人类,在他的身影显露于人前的那一瞬间,修长的指尖颤抖了起来,心跳的频率明显加快,似乎比他放出刑架的时候更加反应剧烈。
在等候室和他搭话的娇小女生,在看到五具刑架出现后,立刻瞥了一眼对面的座位数,其反应非常敏捷。
而其他人,则各有各的心思。
庄霁没让任何人捕捉到他的视线,他看似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刑架,而后饮下水晶杯中的暗红色液体。
一点点餐前酒。
“众所周知,每月的这个时刻,我都会为了祭奠我的祖先,邀请人类客人们与我共享这份荣耀。”
“在诅咒和束缚衰弱的这个时刻,犯下重罪的王能破土而出,享受些许月光的馈赠。你们也是心怀对王的哀悼与敬意,才聚集在此处的,不是吗?”
庄霁露出欣慰与迷蒙的笑意,低垂着视线说道。
他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又不自觉地为这份悲伤感到狂喜。
因为,如今掌握着一切的,不再是远古的王,而是他、而是公爵一族。
长桌边坐着的客人们尴尬地面面相觑,不知该接什么话,也不知如果说错了话,是不是会被当场放血。
宿琅白从刚才看到血族公爵的面容起,就脑子一片低鸣,几乎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每个字、每个音节,都那么耳熟,但又让人感到陌生。
庄霁的样貌变化很少,不过是肤色更加苍白,眉眼变得更加锋利,而红色的眼瞳让他显得古怪而非人。
可是,他如今的神情……
宿琅白抬起头,透过那层轻飘飘的面纱,注视着晚宴的主人道:“不是的,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是为了您而来的。能告诉我,您的真名吗?”
晚宴厅内,烛火闪烁了一下,所有的侍者都感到了一丝压迫力。
庄霁没有动怒,他只是皱眉,然后极轻地笑了一声,低声道:“为了讨好我而来。不错,但你想必知道,我并不喜欢脏东西近身。你到底是人类,还是卑劣的傀儡,我还暂时不清楚。”
这句话音量很低,可厅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听见了几个关键词。
“人类”,还是“傀儡”。
他两次提到这两个字,肯定不止因为他是血族。
或许是线索。
餐桌上小小地骚动了一阵。
庄霁迅速甩开了不悦的情绪,继续道:“我不信任你们。我失败了太多、太多、太多次!谁知道呢,装作彬彬有礼的人类客人,然后贪婪地吞下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紧握手指,将水晶杯生生地捏碎了,碎片飞散到餐桌的正中央,而余下的水晶碎块划破了他的手心,流出两滴红血。
血液迅速变为灰烬,伤口也在一瞬间复原了。
宿琅白看到他手上的淋漓血迹,即使就是那么一秒,也心脏猛地一跳。
他格外见不了庄霁的血。
他宁愿那是自己的伤口。
长桌之上,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侍者仿若幽灵一般将碎片收拾好,又换上了新的餐盘。一切恢复如初。
“我要你们自己坦白。谁是人类、谁是混进来的傀儡。一共五道餐点,我要五位忠诚的人类,别担心,你们是为了荣誉而走上刑架。”
“判断标准很简单,我想你们事先已经见过面了,或许还一起探讨了一番,毕竟我的晚宴不是什么秘密。”
“从正确的入口进来的,想必是真正的人类……至于其他,他们有人类一般的智慧、人类一般的容貌、人类一般的语言,但他们的血液没有重量,没有颜色。”
庄霁细心地解释完,挥手从虚空拿出了一架天平。
金色的纤细支架两侧,悬垂着两个一摸一样的水晶葫芦,中空,比水晶杯容量略小,却也能承载不少液体。
“被指认的人类客人,有一次机会证明他们不是人类——血族体内本无血,只有灰烬,人族的血液重于血族之灰,血族之灰重于傀儡之血,只要你们能用这架天平证明你们不是人类,就无需献身。”
他将天平放于长桌中央,轻声道。
霎时,旁边的玩家都不自觉地退避开,谁都不想碰这天平。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了:“用天平称血液的重量?可傀儡的血……不是没有重量吗,那就是白白地放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