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墨香,为人机灵,乖觉,甚至有些小聪明。她如何肯在这郁府上上下下最冷僻的翠竹苑待下去,她早就在谋出路。她卯足了劲巴结太太房里的掌事丫鬟锦心,只等合适的机会把她要过去。其他丫鬟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难怪三姑娘和三少爷那么不受待见。”
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又传了来,她似乎是掉了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三姑娘和三少爷真可怜。”
她这一哭,反倒招来了墨香等人的嘲笑,“你倒好心,替他们伤心起来了。我们还是替我们自己好好操操心吧。”
“可不是。”其他丫鬟附和着。她们的话让那个奶声奶气的丫鬟没了声响。
“墨香姐姐,你到这府里时间最长,你有什么法子叫太太把我们分到别的院吗?”红儿急切地问。
墨香自然是不会说掏心话,她只是说:“这哪里那么容易,先别说别的院的主子愿不愿意要,就算要了去,也要慢慢从最低等的丫鬟熬起,那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那总有个盼头,有个得势的主子走到府里腰杆也直一些。”另一个丫鬟的声音,其他丫鬟都纷纷出声音附和着。
“这府里大太太的势力自然是不可小觑,所以能到烨姐儿和谦哥儿那儿自然是很不错的。而且烨姐儿也是个温和有礼的主,对下人好,又有大太太撑腰。那谦哥儿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整日笑不离脸。大太太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一对儿女。”墨香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大太太房的少爷小姐处倒是个好去处呀。”琴兰满眼放金光。
“再说二房霍姨娘屋里,她屋里的主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先说那智哥儿,他整一个就是冰山,从来不笑,他屋里的丫鬟每天都憋死了,不让说话,说她们说话搅得他心烦。还有那舒姐儿,也跟咱们屋这位差不多年纪,那脾气可大得没边,动不动就发脾气,不是心灵手巧的还真伺候不了她。”墨香慢悠悠地一一道来,享受着丫鬟们羡慕的眼神,暗自洋洋得意。
“最小那位呢?”
“最小那位雯姐儿更是难伺候,年纪还那么小,正是爱闹腾的年纪,又被霍姨娘捧在手心,自然是牛气冲天。”墨香说着,丫鬟们一副很受教的模样。
“那还是大太太房里的比较好伺候。”琴兰得出结论。
“我说不然,要我选,我就去霍姨娘院里。”红儿说,“你们想想,这几年自从陈姨娘、邹姨娘香消玉殒之后,咱们老爷也没有再纳新的填房,屋里就大太太和霍姨娘两位,大太太虽然人不错,但是毕竟姿色不如霍姨娘,我可听说老爷去霍姨娘房里的时间可比去大太太房里多着呢。霍姨娘长着一副妖媚样儿,最会讨老爷欢心,这郁府上下,就霍姨娘屋里最得宠。”
红儿的话一下子把她们点醒了,墨香倒有些不高兴了起来,她的风头一下子被红儿抢去了,她酸溜溜地说:“得宠又怎样,终究是庶出,哪有大太太家的嫡出那么金贵。”
“墨香姐姐,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虽说霍姨娘家的是庶出,但那智哥儿可比大太太房里的谦哥儿年长,要说,郁府的长子是智哥儿,还是霍姨娘的肚子争气,抢占了先机。而且霍姨娘房里有三个儿女,那雯姐儿还小,可是最讨老爷欢喜的年纪。”
霍姨娘保养得很好,又长得一副妖媚样儿,惯常使用撒娇的手段,她一在老爷耳边吹吹耳旁风,她们屋里便源源不断地添置物品,那排场甚至要盖过大太太。大太太和霍姨娘一直以来争斗不断,却从来没有分出个胜负。
红儿的话让墨香很不服气,却又反驳不上来,她落了下风,便有些恼,甩手道:“好了好了,我们在这儿说破嘴皮子又有什么用,还不得伺候屋里那位。散了散了,干活去。”
檀芮原在里屋睡午觉,却睡得不太踏实,丫鬟们悉悉率率的说话声全都给她听了去,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很多了。一个没有依靠的庶出小姐,只有一个一母同胞心智不全的傻哥哥,她们三房自然是郁府上下宰割的对象。她不想卷入刘氏和霍氏的争斗,一直以来她装病隐藏着自己,少出院门,只盼着刘氏和霍氏忘了她们兄妹二人的存在才好,这样便不会受那么些算计。
檀芮不做声地起了身。
自己的这个翠竹苑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却是装潢陈旧,远不及别的院子那番室宇精美,铺陈华丽。这香闺秀阁中,要说值钱的,也就案台上的烟云纸、北川毫、青山砚了。整个房间的装饰,说好听了是清新闲适,说难听了,便是寒碜简陋。
檀芮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人,刚睡醒,眼睛水汪汪的,面颊上泛着红润,就像熟透的苹果,睡靥犹存,看起来有些惺忪,有些朦胧。虽然年齿尚稚,已然明眸皓齿,容颜娟好。嘴角的一颗小黑痣,更是平添了几分俏媚。
以前服侍娘亲的袁婆子总说,她长得越发像娘亲了,只是她对娘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倒是记得后来一直悉心照料她们的邹姨娘。
檀芮便梳着头,对那帮下人,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墨香进了屋来,不想檀芮竟已经起身了,她脸上一阵又红又绿,想来刚刚她们说的话她都听了去,心下一阵慌张,有些结巴地说:“三小姐,您,您醒了,怎么,也不喊我们伺候您起身。”
檀芮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着实精彩。她冷扫了一眼,说:“你把大家召集在院子里候着,我有话说。”
墨香低眉顺眼地应着:“是。”她心里一阵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