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为我大周与突厥世代友好,支身入突厥已是二十余年,今日归高官安,是我朝之幸事,这第一杯朕便敬彭城长公主。”
见座上元成帝眸中写满了认真,众人不由也肃然起敬,皆随之端起面前酒盏,对着彭城长公主遥遥饮下一杯。
此刻骤然回到长安,回到这午夜梦回的故土,看着熟悉却又
陌生的宫殿,还有面前这些为数不多的亲人,彭城长公主眸中渐渐泛起泪意,唇边却浸着满足的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饮了下去。
“这第二杯,朕敬远道而来的撷利可汗,和诸位使臣,大周边境与突厥边境的百姓得以安享和平,皆倚重诸位之辛苦,望可汗将我朝永世修好之意传达于突厥大可汗,造福万世。”
接到皇帝这杯酒,座下的撷利可汗并不意外,此刻只见他一手举杯,一手托盏,不骄更不卑地以铿锵之声回应道:“陛下之意也是我大可汗之心,如今周朝百姓与突厥百姓通商交好,于周朝c突厥皆有百利,待返回突厥,我必将陛下之心愿回禀于大可汗,以保两朝百姓共享太平。”
待到这第二杯饮尽,元成帝再次命人斟下第三杯酒,在众人汇集的目光中,却是转而看向身侧不远的杨崇渊处,语中难掩倚重。
“第三杯,朕敬太尉,太尉素来朝乾夕惕,励精图治,朕每每想起,便觉太尉乃我朝之肱骨,国之脊梁,大周得如今太平盛世,皆仰仗太尉之功,朕感激不已,唯以薄酒聊表朕之心意。”
听到元成帝句句谦卑,将杨崇渊奉于己上,在座众人的神情皆各自变化,朝乾夕惕c励精图治这些字眼若用于帝王身上倒不觉有甚,此刻却出自天子之口,皆落在了杨崇渊这位辅政大臣之上,这其中的异样实在叫人说不清道不明。
此刻坐于元成帝身旁的杨皇后渐渐蹙眉,似有百般忧思,却终究化在紧抿的唇畔之下,唯有攥住华丽广袖下的一双手,才能勉强压住心下阵阵苦闷与纠葛。
李绥将这一切看入眼里,沉在心底,她知道,相比于她,杨皇后的立场更为难堪不易,而这一切都源自她们看似高贵令人艳羡的出身,即便她有心,也做不得什么,因为这些已然注定。
相比于杨皇后的苦楚,站在杨家一派的人,不如说是趾高气扬,得意骄矜更合适,而坐于上官氏身后的朝臣则是讳莫如深,脸色说不得好,却也算不得不好。
独独李绥看到了父亲李章此刻坐在那儿,明明是融入其中,却又让她觉得超脱于外,对于此刻的气氛并不觉得意,反而沉默始终,让李绥隐隐察觉了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绥的目光,原本端酒的李章看到了小女臻静的眸子,当即拂开慈祥温柔的笑,似是抚慰又似是让她安心的轻一颔首,李绥当即明白父亲其中意思,也回之一笑。
当她转而再看向重臣之首的位置,坐在那儿承接众人目光的杨崇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旧巍然不动如泰山般稳重,沉默中,他眸光锐利深沉,却是漫不经心端起面前酒盏,这才缓缓出声,语中看似恭敬谦逊,下颌微扬的弧度已然昭示一切。
“陛下言重,臣自受命以来,夙夜忧叹,不敢丝毫懈怠,唯恐有负成祖c先帝圣恩,臣此生所愿,唯尽心竭力,报效皇恩,待到地下不为成祖c先帝叱骂足矣。”
待到三盏酒饮尽,在上官昭仪的示意下,歌舞趁此奏起,恰好弥散了殿内微妙的君臣气氛,众人这才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起来。
就在一曲寻常不出错的《太平乐》终了之时,楼外的灯忽然一盏一盏熄灭,众人惊诧时,一阵热情的鼙鼓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盏盏明灯轰然共亮,耀眼夺目下,一众身着丹橘色缀有珠玉银片舞衣的突厥女子鱼贯而入,女子们个个身材纤细高挑,暴露的腰肢犹如灵蛇般妖娆灵动,即便是民风开放的大周女子看到此,也不由微微红了脸,却还是忍不住欣赏个仔细。
隐隐的,李绥看到了彭城长公主唇畔浮起安然的弧度。下一刻一位身着火红如大漠朝阳衣裙的女子跃然入殿,相比于其他突厥女子,眼前这位红衣女郎更为年轻肆意,容貌也更为绮丽动人,此刻纤细有致的身子包裹在缀满宝石珠玉的舞裙内,蛮蛮小腰被垂下的流苏金片掩盖着,若隐若现,一头秀丽乌发盘成精致小辫,饰以红色缎带和亮丽的鸟羽,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步履轻盈矫健,舞姿柔中带刚,踩着清脆有力的鼓点,越转越快,腰肢越转越柔,俨然成为了殿内的焦点,足以让在座许多男子为之倾心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