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
百万里九舟山,仿佛变成了洪荒世界。
周五下午,从北面和东面两个方向通往大祭岭的公路上,不时有汽车缓缓驶过,那是在青河县城和首府九商工作的人要回家。
黎渠已经把雨刷调到最高档,还是不够用,预报的中雪这会儿有点像暴雪。
苏醒趴在中控台上,兴奋得手机都不刷了:“真美啊,我最喜欢下雪了,尤其是大雪,让人想起动漫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森林小镇,温情而浪漫。”
黎渠说:“这算什么,花迷出生那年,我们那儿下的比现在大多了,一晚上过去,梨花坳只能看见大树,黄栌、荆棘、酸枣棵子啥的,全被雪埋了。”
苏醒挑眉:“你比花迷也就大五岁,那时候的事,你居然能记住?”
黎渠说:“因为花迷出生就比较特殊,那场雪又是花迷出生那天晚上下的,我还因为那场雪一个月不用上学,每天睡到自然醒,当然不会忘。”
苏醒问:“你说花迷出生特殊,怎么特殊了?”
黎渠说:“花迷是早产,姑姑怀孕不到七个月就生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嘛。”
苏醒说:“你只跟我说过花迷是因为被生在神衣冢那棵超级大梨树下,所以姑姑给他起名黎下,没说早产,姑姑未婚生育花迷的事,也是姑姑自己跟我说的。”
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开放,对未婚生育虽然不支持,认为太恋爱脑,但也不会口诛笔伐,更不会像老一辈那样,一听说未婚生育就认定是女孩子人品有问题。
苏醒脑回路更奇特一些,她知道齐飞燕在和男友分手后还坚持生下了黎下,并亲自抚养到黎下上学,不但不觉得她脑子不好,还认为她洒脱独立,有傲骨有主见,堪为女性楷模。
“没说吗?”黎渠费劲地看着前面,开得十分小心,“姑姑是大三放春假时,和那谁一起回来,怀上了花迷,不过,姑姑到现在也不承认这事啊,她说他和那个林啥从来没发生过身体接触,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怀孕的。
然后,暑假时,姑姑办理了休学,在家养胎待产。
说是养胎,其实除了晚上睡觉,姑姑就没安安生生在窑洞里呆过,她跟花迷一样,特别喜欢神衣冢,没事就跑神衣冢去玩,怀孕也挡不住她。
她的预产期是本来是春节前几天,结果,不知道是她运动量太大,还是她怀孕后瘦得太厉害,十月份就生了,阴历才九月。
我听奶奶说,那天天气特别好,加上梨花坳深秋时景色特漂亮,姑姑吃了早饭,就又去神衣冢了,她说多走走到时候好生。
十一点多,奶奶接到姑姑的电话,说她生了。
奶奶差点没吓死,以为姑姑是出了什么事,被吓傻了。
当时姥爷还没退休,家里白天就姥姥和姑姑两个人,姥姥边给姥爷和爸打电话边往神衣冢跑,到了那里才发现,姑姑是真的生了。
姥姥说,她不但生了,还把花迷照顾的特别好,用她的衣服把花迷包得妥妥帖帖。”
“嚯——”苏醒惊叹,“我就知道姑姑不是一般人,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这么觉得,特别有主见。”
“对,姑姑是特别有主见。”黎渠点头,“把姑姑和花迷弄回家安置好后,奶奶问她,她是爬山爬得太快摔着了,还是上树摔着了,要不怎么去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说生就生了。
姑姑说,她什么特别的事也没干,没有跑,也没有上树摘果子,她吃的山楂和枸杞子什么的,都是伸手就能摘到,根本不用爬树。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吃了几个山楂,准备在那棵老梨树下面坐着歇一会儿,肚子突然就疼了起来,并且没有别人说的什么一阵一阵地疼,她一疼就没有再停下,直到把花迷生出来。”
苏醒捂着胸口:“真不敢相信,姑姑才19岁,就一个人在神衣冢,折腾几个小时把花迷生下来,没有打电话哭喊求救,还能把自己和花迷收拾得好好的。”
黎渠说:“没有几个小时,姑姑说她觉得自己生了有三天三夜,后来看她给奶奶打电话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个小时。”
苏醒:“哎呦,这还差不多,要是折腾大半天,那还不把人给疼死,希望我将来生孩子时,也能像姑姑这样,一会儿就好。”
黎渠看她:“你准备要孩子了?”
苏醒立马摇头:“没有,我说的是将来,将来懂么?遥远的以后。”
黎渠松了口气:“对,遥远的以后,咱们再好好玩几年。”
前面影影绰绰出现几个身影,很快,几个半大孩子追着笑着跑了过来,在不远处的石桥转向通往西北方向的小路,那是在大祭岭上学的鸡鸣岭的孩子们。
苏醒追逐着孩子们的背影,看到了那条公路上更多的人影:“哎,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黎渠也伸长了脖子看:“就是啊,这么大雪,在那儿干什么啊?哎,最边上那个,怎么像花迷?”
苏醒也认出来了:“就是花迷,他在干嘛?”
黎下和他的两个员工,还有大祭岭二十多个村民,一起在给新栽种的篱笆树苗封土。
听到汽车停下的声音,他转过身,正好看到黎渠和苏醒下车,高兴地叫了声:“哥,嫂子,你们回来了?”
黎渠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几道植物墙,再看看面前几棵花椒树和月季下的新土,问:“花迷,这些都是今天刚栽的?”
黎下说:“嗯,半圈篱笆墙,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我们早上不到七点就开始挖坑了,到四点半,雪突然下大,我才让种植公司的人走。
树苗都已经栽好了,土也封得差不多了,就剩最后这几百米的土没压瓷,这个我们自己也能干,人家已经在这儿忙活了一个多月,因为这一点小活儿,再耗人家一天不合适。”
苏醒说:“如果只有你和你的几个员工,这可不是一点小活儿。”
黎渠拉开羽绒服问:“正阳爷和修贤他们是自己来帮忙的吧?”
他和黎忱也都是在大祭岭上的学,和黎下一样,认识大祭岭几乎所有人。
黎下说:“嗯,修贤哥给我打电话有点事,听到我们在这边干活,就跑来看情况,然后又回村里,把正阳爷他们给叫来了。
哎,哥,就剩这一点了,你别沾手了。”
黎渠把羽绒服扔给苏醒,夺过黎下手里的锨:“你多少年没干过这个了?我好歹每星期都回家,多多少少还要下地干点活。”
他熟练地把散落旁边的土给铲到花椒树的根部,用锨拍拍,然后站上去利用体重踩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