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黎下和两位员工扒拉着电脑讨论农庄的细节,刚说了没两句,沈厚仁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对黎下说:“送树苗的车到绍阳了。”
绍阳距离九商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黎下惊讶:“不是说早上才出发嘛,怎么这么快?”
沈厚仁说:“早上,一点。”
“……”黎下,“知道了。”
沈厚仁给车队负责人发定位,黎下给舅舅舅妈打电话说明情况,他今晚上不能回梨花坳了。
舅舅接的电话,他说:“那我和你舅妈也不走了,帮你们卸车。”
沈厚仁在旁边听见了,伸过脖子大声说:“舅舅,不用,运输公司负责把树苗送上山,还要卸了摆好,这是委托书里约定的。”
贡宝在旁边急赤白脸地对着黎下摆手:别让其他人来,千万别。
黎下想到这两个人中午诡异的挖沟速度,还有沈九州那一手平地生土的本事,心思电转,谨慎措辞:“舅舅,树苗这东西娇气,这次运输的距离又比较远,我提前找了专门从事树木花卉挖掘、运输包括种植的公司,人家有全套的专业设备,到时候我们几个也是在旁边看着,不会动手干。
姥姥和姥爷那么大年纪了,晚上身边得有人,你和舅妈还是回去吧。”
舅舅还是不放心:“二十车树苗啊,你们几个人……”
黎下说:“人家平时接的都是整个城市的绿化美化工程,我这点活儿在人家公司连零嘴都算不上。”
舅舅说:“那好吧。”
姥姥姥爷身体看着再好,也八十多岁了,他们俩确实不放心。
放下手机,黎下看两位员工:“真不需要我找人帮忙卸车?”
沈厚仁点头:“不需要,老板你刚才跟舅舅说的其实就是事实啊,我找的运输公司确实有专业挖树和装卸树的工具。”
贡宝轻轻嘀咕了一句:“根本不需要他们卸,你应该把这些钱省下来,帮农庄搞基建。”
沈厚仁装作没听见,运输公司又不是他联系的,他哥办事他敢多嘴吗?
黎下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小沈,你打个电话,让他们走青河,这样车队就不会经过大祭岭村口,直接在北边通往鸡鸣岭的那条路上右转,把树苗卸在路边就行了。”
沈厚仁一脸憨厚地说:“我正想这么跟你说呢。”
黎下问:“你们下午出去了?”否则不会知道那条路。
贡宝说:“我们看电脑时间长了,眼睛不舒服,就在农庄边上溜达了一下。”
黎下当然不会信他们‘只是在边上溜达了一下’,不过这俩人是农庄的员工,且一心只想为农庄做贡献,纠结这些细节没必要,于是他点点头说:“那咱们就等他们快到时去等着,现在继续说咱们的事。”
两位员工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激情万丈地转向各自的电脑。
二十二点十分,车队打沈厚仁的电话,他们到青龙镇了。
三个人穿上外套,和两只狗子抄近路往农庄西北的山头跑。
看到夜幕中缓缓走进视野的车子,黎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指着专门运送汽车的双层超长笼车问沈厚仁:“这就是你说的大车?”
沈厚仁不满地说:“嗯,法律规定的公路货运车规格太小了,要不今天一次送完,我以后就能专心种植了,现在,还得再跑一趟,弄得我都没法安心研究新品种。”
等车队到了跟前,黎下指着车上那些直径35公分左右、长度超过30米、树冠用篷布包成火炬头的大树,再次问他:“这就是你说的树苗?”
沈厚仁一脸不屑地说:“嗯,不满三十年的树龄,不是树苗是什么?”
黎下深吸一口气,接着问:“你多大你爸妈给你租的种植园?”
沈厚仁说:“我妈对我说过,他们把我抱回去大概三个月,就开始找地方了。
我爸抱着我跟他们跑了好几个农场和郊区苗圃,最后能选中这个种植园,是因为我一到那儿就尿了,把爸爸的衣服尿湿一大片,我爸妈认为,我的这个行为就像杉下和楸下一样,是想占地盘,表示我喜欢那里,就给租下来了。”
黎下以为沈九州说的“抱养”是一个专用词汇,代指一切“把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领回家抚养”的行为,没想到沈厚仁居然是真的被“抱”回去的,黎下纠结得甚至忽略了这句话里另一个重要且诡异的信息:沈家二老怎么会给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孩租种植园。
他继续问:“你的那个种植园多大?”
沈厚仁的脸有点垮:“不到两千亩,我妈本来想把隔壁一个三千多亩的农场一块租下来,我哥不让,我妈就……哼。”
黎下摇摇头,把脑子里一个溺爱无度的老母亲头像摇出去,问:“这么大的树一共有多少棵?”
沈厚仁脱口而出:“你指的这种三百棵,那几辆车上的,你看,比这棵稍微小一点的,五百棵,还有很多,我明天给你列个清单吧老板,现在我先去卸车。”
黎下说:“我没看到什么专业装卸工具。”
“有,好多呢。”沈厚仁殷勤地说,“不过老板,你是老板,不用理会这种小事,交给我和贡宝就好。
看见那些草篓没有?那是我种的水果,知道我要来投奔你的时候,我园子里的水果已经被抢购完了,就剩这点我留着自己过冬吃的。
我哥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肯定就不卖了,都给老板你留着。”
黎下看着那至少一百个篓,心说,就算是饭桶,一个冬天也装不进去这么多东西吧?
但员工的好意不能不领情,他说:“谢谢。每样给我一篓尝尝就行了,听说你在饮食上比较讲究,你多留点自己吃。”
沈厚仁还要客套,贡宝在那边喊着让他赶紧招呼着卸货,要不天亮前就干不完了。
沈厚仁应了一声,对黎下说:“您找个地方去歇着吧,我和贡宝干完了您过来检查就好。”说完就跑去指挥着车队的人卸货。
黎下就算不想歇,卸车的事也轮不到他。
运输公司的卸车工具确实很专业很好用,不到三个小时,就全部卸完了。
一共二十车,十八车半都是巨婴树苗,只有半辆车装的是树干直径5公分左右的真树苗,还有一车是树干直径10公分左右的树苗。
二十车树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码在了农庄北边界线以内,长度快赶上大祭岭的南北寨墙了。
黎下在一辆车的驾驶室内,和车队负责人算账:挖树的费用已经付过了,他只付运输和卸车费:1666000元.
黎下讨价还价,把6000当零头给抹了。
车队负责人接受到黎下发过来的电子支票,笑着伸出手;“谢谢!”
黎下忍着肉疼说:“不客气。”
负责人说:“沈先生说他支付所有费用,是很有诚意的。”
黎下说:“我知道,但这是农庄完成注册后第一笔费用,我想自己支付。”
负责人说:“理解,创业开始的第一步,有特殊的意义。”
沈九州和运输公司有约,挖掘、运输和装卸这些树苗的费用全部由他支付,挖掘的费用已经付过了。
可黎下脸皮没那么厚,他之前在好几个大型果木基地逗留过,知道果木的价格,也知道运输和维护树木有多麻烦,沈九州帮他解决大批的树苗,还把树苗运到农庄门口,他已经省了很多事,要是在钱上再装糊涂,就太不讲究了。
至于这些树苗的钱,等沈九州回来以后再算,如果把钱给沈厚仁,他怕这货以某种神奇的方式给弄没了,没法和沈九州交待。
车队在夜色中来,在夜色中走。
黎下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五分。
这个季节,六点半左右天亮。
黎下转身,看到两位员工在……比赛原地蹦高?
他撒腿跑过去,两位员工停止了蹦跳,改为搓手和捋袖子。
黎下问:“什么个意思?”
沈厚仁:“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