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底部传来皇的交流请求。

它近来老实了许多，不再试图冲破本体人格的压制，需要沟通的时候才会伸出意识的触角，与这具身体的两个人格“交谈”，其余时间便安分地蛰伏在脊椎上，散发的波动微弱到似乎根本不存在。

偶尔发声，它也非常礼貌，先友好地轻触对方的意识体，得到同意后，才会连接入精神网，将所思所想传递过来。

或许太寂寞了，本体人格在深邃的虚空中漂浮了这么久，已经感知不到外部时间的流动，当皇想要与他说话时，他并不抗拒，甚至有些高兴，还有个对象可以沟通。

意识接驳后，皇问，【你好像并不开心，为什么？】

本体人格想了想，【你能理解开心和不开心的区别？】

【当然可以，和底下那些孩子不同，我毕竟也是智慧生物。】皇道，【只不过一般情况下，情绪会影响捕猎和指挥的效率，所以我会将负面情绪扼杀在萌发的阶段。】

【真不错。】本体人格笑了笑，【不会被负面情绪困扰，还是挺幸运的。】

【不，在宇宙之中，像人类这样独自占据一个星球，平稳地发展和进步，才是极少数种族才能拥有的幸运。】皇的意识流竟有些柔软，它仿佛陷入了回忆，时不时会有一两副画面出现在本体人格眼前。

最初的噬群，与现在的形态差别很大，有些像地球的爬行动物，外壳柔软，体型也小，偏偏生存的星球上天敌无数，每日都在被猎杀的恐惧中胆战心惊地活着。

【我们很团结，在母皇的统治下，每一个个体都有清晰明确的目标，我们学习别的种族，群聚而居，合作抗敌，改变饮食结构，通过改造幼年体来明确未来的进化方向。】

本体人格打断它，【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科技手段，怎么改造幼年体？】

【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皇平静地说，【吃掉最弱小的幼体，拔掉不够长的齿爪，划烂彼此的外壳促使它变得更加坚硬，诸如此类。】

本体人格大为震惊，【这也太残酷了！】

【这就是宇宙。】这句话好像是皇的口头禅，【母皇拥有极高的智慧和力量，她甚至学来隐身的能力，并将它加注到孩子们的基因中，这大大提高了捕猎和生存的几率，使整个种群越来越强大，孩子们越来越多，渐渐星球上不再有我们的敌人，但也随之出现了新的问题——食物不够了。】

【所以你们开始往其他星球觅食？】

【是的。】皇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个行为非常拟人化，【这只是困难的开始，宇宙中危机四伏，饿死的孩子们成千上万，出征的孩子们连目的地都没见到，大批量死在路上，有些文明拥有极度发达的科技，我们拥有的只不过是数量优势，其他的……】

它没有再说下去，沉默说明了一切。

【看来你们也只是个挣扎求生的族群。】本体人格道，【不过说到头，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所谓正确与否，只不过是规则而已，谁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取得胜利，谁就能活下去。】

【很高兴你能理解。】

【理解不代表能够接受。】本体人格却又否认，【本质上，我还是人类。】

【我很佩服你。】皇竟然恭维道，【被我寄生过的生物，数量已经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不过，你是唯一一个能将我逼迫到如此境地的。】

本体人格也对现在的情况感到荒谬，【我不得不让第二人格代替我存在，你也被迫成为另一个皇的目标，我甚至不知道你和我谁更可怜。】

【可怜？不，决出胜负前我不会用这样的词语描述自己。】皇说，【噬群是可以付出大量代价获取胜利的种族，我相信自己具有母皇传承下来的最优秀基因，何况，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最近的情况，让我找到了新的出路。】

【看来你比我坚强得多。】本体人格哑然失笑。

【这条出路，也可以成为你的出路。】皇极有信心地陈述，【解决我的寄生问题，杀掉另一个多余的皇，等我不再成为你的障碍后，你就可以回归身体，重新掌握真正的自己。】

本体人格却依然平静，【你想诱导我做什么？】

【何必说这么难听，这真的是一条双赢的路，你就不想听一听？如果能够成功，你还是你自己，那女孩依旧只属于你，不用和任何人分享。】

【我并没有和别人分享她！即使是另外一个人格，那也是我！】本体人格的情绪骤然变得激烈，识海中忽地风云变色，无形的力量搅动滔天巨浪，将皇的意识击退。

精神世界中的时间和外界并不同步，这场风暴持续了很久很久，等它终于过去时，似乎已经历了从沧海至桑田的无数昼夜。

但即使狂风暴雨止息，这片天地并未雨后初晴，阴云依旧笼罩上空，海面仍然深黑无底，灰暗的色块遮天蔽日，而在更深邃的领域中，暗流涌动。

【说出你的计划。】

虚空中传来声音，直破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