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宇宙又的确如此,人类不会在乎踩死了一只蚂蚁,噬群也不会怜惜人类的生命。
螳螂被秋蝉所捕,黄雀又啄食秋蝉,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自然规律,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当最后的黄雀。
不想被吃掉,不想让珍爱的人被吃掉,就必须比它、比它们,都强大,无可撼动。
易明渊的怒火越烧越旺,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最强烈的情绪,膨胀发热,爆发出灼烈的温度。
意识顺应这股无所匹敌的狂潮,冲破皇制造的精神屏障,再次入侵中枢。
两股意识体直接碰撞,精神风暴席卷而来,在脑内掀起一波又一波争斗,没有谁想死,生命的本能驱使他们为生存权利而战。
易明渊前所未有的怒意之下,又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一边驱使着愤怒催生的强大精神,与皇来回争夺领地,一边冷静地思考,寻找眼下的出路。
还是不够强大,不够。
他只有一个意念。
——我不能死。
因为我不止有自己,青璇还在。
所以我希望自己强大而坚韧,面临死境也不被恐惧击倒。
希望自己抛弃一切懦弱与感性,保存所有智慧和理智,不再犹豫彷徨,危局之中能走向最正确的路。
希望自己能保护她、守卫她,延续她的生命直至无法抵抗自然的宿命。
在她平安走完此生之前,我绝不倒下。
……
……
我的诞生,就在那片狂暴的识海。
电闪,是生物电流在沿着神经窜动。
雷鸣,是脑腔中引起的共振颤鸣。
无边的黑海波涛汹涌,我在滔天巨浪中,凝视异象自四面八方迎我而来。
有人在虚空中对我传达意念。
【竟然成功了。】
我没有回答,在原地继续等待。
那声音道,【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我说,【因为聆听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没错,但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所以不如你先开口来问。】
【你是谁?】我从善如流。
那人说,【我叫易明渊。】
我再问,【那我又是谁。】
【你就是我。】易明渊说,【是我复制出的第二人格。】
【复制?意思是我的存在并不影响你的本体,而我的某些特征来源于你。】只需要一个词,我很容易就分析出这些情报,似乎我天然就具有这样的逻辑思维,【但如果是一模一样的存在,你没有必要主动去做出这种复制,所以我跟你的区别在于什么?】
易明渊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当他再次传递过意念,我察觉到精神流中隐藏的微弱情绪,那好像是——羡慕,或者不甘心?
他向我解释,【我去除了我的弱点,优柔、寡断、良善、懦弱、感性、好心……】
我感到可笑,【这里面有些词似乎算不上弱点。】
【在特殊时期,算。】易明渊指引我看向脚下的识海,【你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吗?】
闪电流窜过海底,偶尔炸亮时,隐约可听见暴烈的怒号。
【那里面困着一只怪物。】我回答。
【为了控制我的身体,它钻进了我的脊椎,将我的意识压迫进脑内。我倾尽全力和它斗争,过程很困难不过……现在勉强达成了平衡,它被我逼进脑海深处,但为了压制它,我剩余的精神力量已经不足够控制身体。】
我顿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原因,【所以你创造了我,需要我来掌握肢体的行动?】
【不知道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我将自己的智慧全部给了你,去除了那些弱点,你会比我更加强大,足够保护这具身体……还有她。】
我忽然被无形的力量拉升至高空,意识远离识海,凶暴的乌云和雷电离我远去。
最后留在我眼前的,是片温柔的光。
朝霞穿透云层,暖意洒落在我脸上,我盖着被子,躺在床上,鼻腔中充斥着医院的消毒水味。
有个女人趴在我床脚,正在恬静地沉眠,浓黑的长发盖了大半张脸,这面容对我而言是陌生的,却又从心底里觉得熟悉。
我凝视她片刻,之后从她手掌下抽出自己的手,拔掉身上的针管,在床脚找到我的鞋。
易明渊显然能感知我的行动,在我意识中大叫,【你要去哪里?别离开她,噬群快要降临了,你不能……】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伸了个懒腰,体验这幅鲜活的身体,【首先,我不认识她,既然我没有任何记忆,对我而言这就只是个陌生人;同理,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情,没有体验过你体验过的生活,仅仅只有思维方式在某些方面近似,不过在你去除了你自己的负面特征之后,这点近似也可以忽略不计——综上所述,我并不是你。】
易明渊没有办法阻止我,急得要发疯,【不,你就是我,是我创造的……】
【明白了吗?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
我嘲笑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