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我还轻松得了？”尤青璇摇了摇头，想用额头去蹭易明渊的下巴，但她的身上既是血又是灰，还有之前沾上的呕吐物，怕自己把他身上搞得更加脏乱，又往外挪了挪。易明渊伸手把她拉了回去，皱眉道：“你可以靠着，我没有洁癖。”

“不嫌臭吗？”尤青璇失笑。

“你……”易明渊措辞半晌，艰难地说了句，“之前照顾我，也没嫌我，谢谢。”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特别小声。

“你还在说谢谢。”尤青璇皱了皱鼻子，“我去年病过那一场，躺在床上每天难受得不行，你还请了一个星期假回来照顾我呢，后来我跟你道谢你还凶，怎么同样的事，只许你自己放火，就不许我点个灯？”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自顾自开心起来，“还记得你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鼓捣，差点没把家给烧了，煮出来的面条坨成一团，粘在锅底刮都刮不下来，还是我贴着个降热冰袋爬起来，帮你收拾残局……”

她越想越好笑，一个人乐不可支。

易明渊恍如隔世般愣怔，片刻后，忽然躲避她的视线。

他显露出一种奇怪的不安。

这种不安非常明显，以至于连他自己都知道不对劲，但越想掩饰，就越不能控制，最后恶性循环。

还好尤青璇没发觉，她低头只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声止住后叹了口气，“以前的生活还能回来，这一切也会过去的，是不是？”

她向他扬起脸，一副怀念的神色，易明渊张了张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不会了”换成另外两个字。

——“很难。”

“但还有希望的是不是？”尤青璇眼里升起光亮。

“可能。”

“那我们努力一把。”尤青璇笑道，把自己脏乱的头发撩开，用仍然干净的侧脸去贴他的肩膀，“至少要把我的小吧台挣回来。”

又傻又天真，连个安定的栖身环境都没有，还想要吧台？任何具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对人类的未来抱有任何希望。

“好。”——真该死，他是不由自主点头的。

尤青璇强调道：“你得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不要像‘谢谢’那样，约定好的，转天自己就忘得一干二净。”

这种无聊的问答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会记得的。”——易明渊又点了下头。

继而他在内心震惊，为何自己总是这么轻易点头。

尤青璇还待说什么，却看见有人从服务区的餐厅出来，她飞快瞅了眼易明渊，方才的轻松没让她忘记心底的隐忧。

“如果问起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易明渊迅速恢复成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除了耳边的红色一时半会儿难以消下去。

两人不再交谈，田曦他们已经近了，足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但令人意外的是，当说明了附近的情况、带领众人找地方安顿、分发食物休息等等琐事都完成之后，大家坐在餐厅里享用便利店里剩下的食物，却谁也没有提及医院里遭遇突袭的事。

确实有些目光正在暗中打量，都很小心，在易明渊身上一触即离，似乎不想让他发现。

易明渊对自己的处境只做不知，一派坦荡的模样，在服务区里找来两套衣服，带尤青璇去里面的房间换上，虽然不是很合身，但两人身上既是血又是呕吐物，总比一直脏着好。

只可惜想擦洗一下却没有水，瓶装的实在太宝贵了，尤青璇舍不得浪费，易明渊只得随她。

回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仍然在沉默。

赵璐自从逃出医院，情绪一直低落，一盒泡面被她拨来拨去，半天都没吃上多少。

刘羽轲也很奇怪，之前田曦等人深入服务区探索时，他就没有跟上去，眼下更是既不吃也不喝，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闷头抽烟，脚底下烟灰和烟蒂堆成座小山。

没人开口，那层窗户纸就继续横在中间，所有人都谨慎小心地注意着对面的情况，大家各怀心思，彼此观察，怀疑的东西很多，想问的东西更多，却都不愿意去做那个打破局面的二愣子。

气氛维持着一种尴尬而脆弱的平衡。

只有李晓沃年少的脆音划碎寂静，“赵璐姐姐，怎么了，没胃口么？”

赵璐摇摇头，略有些后怕地小声说：“我……我还忘不掉之前的事。”

“你是说那些坏人么？”李晓沃道，“别怕，他们都死了，我们活下来了，现在该是高兴的时候，那边还有便利店呢，姐姐说好带我去找巧克力的。”

赵璐慌忙点点头，放下被她翻弄得一团糟的泡面，“对对，我答应过。”

牵着李晓沃正要离开，赵璐忽地站住，回头朝餐厅里的众人怯生生问，“那个……大家逃出来之前，都没有见过芸娴吗？”

这名字一出口，本来就沉寂的房间越加默然。

连易明渊都微微一愣，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

啊，给忘了。

距离已经太远，感受不到反馈，她应该早就能够自由行动了。

赵璐浑然不觉，见众人都不吭声，眉眼低垂下去，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声说：“她……她会自己逃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