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走得很平静,没有被病痛折磨。
除了没能见到云司离和宋漓漓有点遗憾外,其他的并未留下什么遗憾的事。
是宋老将军一个人送她走的,她见了外各个小辈之后,就把人撵走了,留下宋老将军一个人在屋里。
这对夫妻年轻的时候,因为阴差阳错的婚姻,多少有些相敬如宾。
那时,他们是夫妻,却没有感情,同床异梦。
直到后来因为一次意外,他们有了感情。
那时候宋老将军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护她平安,百岁无忧。
可到头来,在生老病死跟前,他也无能无力。
灵堂设在桐花院,这个住惯了的地方,此刻宋儒却不敢踏进一步。
他寻了后山那片竹林,抱着从厨房偷来的酒,刚喝了一口,就听那他听了几十年都没听腻的声音:“说了多少次,人要服老。酒水、荤腥都要戒口……我怎么一眼没看住,你就又躲在这里喝酒?”
宋儒愣了一下,猛地的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方才那句话不过是幻觉罢了。
林间有风穿过,带着竹叶沙沙声,寒风刮脸,连带着那幻听都淡了几分。
宋儒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句什么,倒是想起了这话一个月前她就说过。
当时是他因为年纪大,染了风寒,咳嗽两声,她就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怪他平时喝太多酒,伤了身,还骂他迟早要死她前边。
可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倒是她先走了一步。
他正恼着,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这次显然不是幻觉,是真有人来了,但宋儒现在实在不想关心这个,头也没回,兴致缺缺,都提不起半点精神。
“我瞧你府上那些个小辈都哭肿了双眼,”来人道,“莫非,你也躲在这里哭不成?”
宋儒头也没回,骂道:“放你娘的屁!”
来人就笑了一声,悠悠在另外一侧的石凳上坐下:“还能骂人,看来是没事。”
宋儒冷哼了一声,表情稍微有些不善。
来人是容老爷子,他同宋儒半年不见,脸上皱纹却比上次见时,又多了几道。
“昨日听到消息,我们就匆匆赶来了,”容老爷子拿过酒坛子,就那么喝了一口,“还当你伤心欲绝,来宽慰宽慰你,没想到你还挺正常,看来你对你家那位也不是真心。”
宋儒冷笑一声,鄙夷地白眼直接砸了过去:“那我该如何?哭天喊地抱着棺椁,叫她别抛弃我?那太难看了。”
容老爷子也不介意挨了白眼,反问道:“那你现在躲在这里又是作何?”
宋儒就不说话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好似一张棺材。
容老爷子叹了口气:“人间百态,世事无常,你且看开些。听说你家那位走得平静,没有受病痛的折磨,你应该高兴才是。”
宋儒心里不好受,拿过酒坛,狠狠喝了一口:“高兴不起来!”
“行吧。”容老爷子叹了口气,“那就不高兴了,我陪你喝一喝,暂时不去想那些。”
那是没办法不想的,现在宋儒觉得自己一闭上眼,脑中飞过的全是宋老夫人的脸,从刚出阁的模样,到盘上发髻为人妇,然后是几个孩子的娘,到最后成了个皱巴巴的老太太。
最初觉得一生太长,长到看不见尽头,到最后走完全程,才发现这一生短到才刚闪过几个念头,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