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任城的宠妾林怜怜时,小七不由得叹道,好一个我见犹怜的弱女子。
那一袭白衣穿在这个名叫怜怜的女子身上,配上那对泪眼朦胧的星眸,仿佛一朵弱不禁风的白色雏菊,一下子就打动了小七的恻隐之心。
“她真是太可怜了,要不,少爷,你想办法帮帮她?”小七看着跪倒在地的弱女子,满眼的怜惜。
沈一南不动声色地瞟了小七一眼,心说,这丫头是同情心太过泛滥,还是她真身其实是个男人?怎么动不动就“色令智昏”。
上一回是青芷,这一次又碰上个怜怜,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都容易昏头,看她那架势,恨不得立马扶了人起来。
相对于小七的同情,沈一南的内心毫无波动。他静静地望着地上的女子,心里则在辨别着她话里的真伪。
林怜怜,今年二十岁。出身商户人家,十五岁时嫁给任城,是他的一名妾室。当初任城自杀身亡,身为他的宠妾,知晓一些内情的林怜怜并不相信他是自杀。于是,她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希望能得到沈克的帮助。
“既然你怀疑任城的死,为何当初在扬州没有直接告诉官府的人?”
“妾身是个弱女子,胆子很小,虽然怀疑夫君的死因,但苦于没有证据,实在不敢跟官府的人多说什么。后来,妾身过于伤心,一病不起,想要找沈大人帮忙时,大人就已经离开扬州了。”
“任城留下的那封遗书,指明是受我父亲指示,你不去找任城的好友帮忙,为何偏偏来寻我的父亲?”
“夫君说过,沈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就活该被人诬陷?!我问你,林怜怜,你是不是知道与任城勾结贪污修河款的人是谁?”
沈一南冷笑一声,厉声质问对面的女子,丝毫没在意对方摇摇欲坠的模样。
似乎是承受不住他的逼问,林怜怜不禁俯身在地,嘤嘤地哭了起来。
自任城去世,曾经被人捧到掌心、宠爱如珠的悠闲日子就如远走高飞的燕子一去不返。
她这般痛哭流涕,一是伤心夫君的死亡,二是自怜她的遭遇。一路上,她忍耐着颠沛流离与担惊受怕,只为了心中的一点执念,不能让夫君死得不明不白。
夫君死的前几日,人总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只要一听到一丁点的声音,就会吓得整个人跳起来,十分的古怪。他跟自己说,这几日自己要做一件大事,若是一切顺利,就能保证下辈子的荣华富贵,让自己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当时的她面上含笑,其实不以为意。在她看来,现在的日子就很好,衣食无忧,有人疼爱,不必忍受继母的打骂,也不用没日没夜地赶绣活,比起遇见夫君前的生活,这样的日子她已经知足了。
她有手有脚,不需要其他人伺候,就算大夫人脾气大了些,但也没有关系,她可以接受。毕竟,她是后来者,这些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夫君不这么想。他总是说自己没用。不仅没能力给她添置那些官家夫人该有的首饰,还要委屈她做那些丫鬟们才需要做的粗活。因此,他一门心思都想着多赚些钱。
她知道,当初,为了娶到自己,夫君答应了继母许多无理的要求,多年的积蓄也被尽数送出。
这些情谊,她记在心里,从未忘去。
然而,她的痛哭并未换来想象中的同情与怜悯,对面的俊美男人依然一脸冷漠地望着自己。
渐渐地,她停止了哭泣。缓缓抬头,那双满是泪痕的眼眸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沈公子,你说得没错,我知道夫君与人勾结,贪污钱财,他有罪,但是,他罪不该死!那些利用他的人才更坏、更该死!我知道沈大人和那些人也有仇,所以,我来找大人,只要能够为夫君复仇,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原本孱弱如雏菊的女人,仿佛在一瞬间化身为复仇女鬼,恨意滔天。
沈一南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夫人早这么说,我就不会问那些多余的话。”
“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沈公子倒是喜好不一样。”像是厌烦了先前的伪装,她周身上下的气质猛然一变,口吻也变得犀利起来。
短暂的交锋后,两人仿佛都收起了对彼此的怀疑,讨论起正事来。只不过,一个依然是冷面公子,另一个则化身蛇蝎美女,让旁边的小七看得一愣一愣的。
送走了表里不一的“弱女子”林怜怜,小七忍不住叹了口气:“好端端的白莲花,一转眼就变身成可怕的黑寡妇,可怜我这锄强扶弱的满腔热情啊。”
“若她真是朵柔弱的白莲花,她怎么会有胆子为任城报仇!扬州离京城的距离有多远,若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弱女子,这一路上也不知会被洗劫多少遍,自然也走不到京城,找不到这沈府。”
“就你聪明!”知道看走眼的小七不想再提自己的愚蠢,急忙岔开话题,“说正经的,林怜怜只知道任城与人勾结,可是,她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这样,即使她肯出面作证,没有物证,我们依然不能洗清沈克的嫌疑。”
“嗯。林怜怜说过,任城每次看完那人的秘信,都会把信纸烧掉,因此,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官府丢失银子那几日,任城家中来过许多陌生人,即使我们找到了那个所谓的中间人,也不能保证林怜怜一定能认出对方。所以,她说的这些消息,只是帮我进一步看清楚了对方的阴谋,至于其他,意义不大。”
“不是吧,见林怜怜之前,你还说她有可利用之处,现在人见过了,也说了不少东西,我不相信你还没有想好对策……不用瞒我,你肯定有什么阴谋!”
见她说得一脸笃定,沈一南突然笑了起来:“小七啊,上辈子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猜到了,这样,会让少爷我很没成就感的。”
“没有就没有啦。”小七敷衍地说着,见他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不安起来,“哎,你好好说话就是,干嘛一直看着我笑?”
还笑得这么阴险……
他一伸手,揽住了小七的小肩膀,笑嘻嘻地说:“小七啊,你说过,自己是个小仙女,所以,你一定懂得一些神奇的法术对吧,帮我偷个印章怎么样?”
“偷印章?”
“就是曾哲的私人印章,只要你把印章偷过来,我们再找人仿照他的笔迹写两份信,证据,不就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口吻,小七忍不住动气:“这种无耻的话,你说出来就不会脸红?”
“哪里无耻?”
“哪里都无耻!不仅要伪造别人的书信,还要我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不干!”
她的拒绝早在意料当中,沈一南也没气馁,决定换种方式来劝。
“小七呀,你看,是他们先干那种龌蹉的事情对不对,我只是予以还击,很正常的礼尚往来嘛。再说,你想想沈克多可怜,他明明没做坏事,却被人诬陷贪墨,是不是特别冤?如果我不出手相助,你觉得沈克的下场会是什么,全家流放?还是满门抄斩?”
见她神色犹豫,沈一南知道她已经动摇,故意叹了口气,又道:“我也就算了,想想可怜的一把年纪的沈老夫人,那些一无所知的丫头和小厮们,唉,这么多条鲜活的人命……一朝夕间,都将灰飞烟灭……”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我帮你!”
沈一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没有注意到,小七的神情有些莫名的古怪。
不是迫于无奈的气恼,也不是于心不忍的同情,而是一种不知缘由的迷茫。
走出屋子,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小七的心中一片茫然。
沈一南和她不一样,他并不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那些人也不是活生生的真人,所以,自己完全可以对他的要挟置之不理。但是,这个游戏做的实在太逼真了,这里的一切,天上的飞鸟、地上的小草、甚至连窗外吹来的带着桂花香味的微风,感觉起来,都是无比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