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沈一南是被白纸叫醒的。
“大少爷,您赶紧起来,大老爷叫您呢!”
头疼欲裂的沈一南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
他怎么睡在地上,周身上下,除了头疼得厉害,后背也是生疼生疼的。
在白纸的搀扶下,沈一南缓缓起身,右手捂额,揉了揉眉心,问:“我怎么睡在地上?”
想起来了,他昨晚和关皓他们喝多了,八成是喝醉了。只不过,按照常理,那些丫头小厮们应该把自己扶到床上,为何他会独自睡在地上?
白纸低着头,不敢看自家少爷的眼睛。
昨天晚上,大少爷折腾了大半宿,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小七一人在照顾少爷。
难道是小七姐让少爷睡到地上的?
小七姐今天一大早就慌慌张张地赶着出门,说给卓家小姐送东西……小七不敢继续想了。
“说话!”
“是……是……昨晚少爷喝醉了,丫头们将您扶到床上睡了,大概是半夜少爷您自己……又睡到地上的吧。”白纸硬着头皮扯谎。
“是吗?”刚从宿醉中醒来,沈一南尚未完全清醒,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
除了头疼,脖颈处也疼,摸上去还稍稍有些肿痛。他低头拉开衣服,上下检查了一番,右小腿、左大腿以及腰腹处,都有淤青。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自己跟人打架了,不,是被人揍了一顿?
沈一南照照镜子,见脸上没有丝毫伤痕,心中不免疑惑。正在这时,门外小厮来报:“大少爷,大老爷又派人过来催了。”
“大老爷?”沈一南重复了一遍,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所谓的大老爷究竟是谁。
“少爷,您忘了!昨晚因为您喝醉了,大老爷还发脾气呢。少爷,还是快点吧,赶紧洗漱完就过去。”
白纸一边说着,一边用烫好的热毛巾给沈一南擦脸。
想起来了,这沈府的大老爷是他名义上的爹——沈克。幸好刚才没嘴快地问这人是谁。
“对了,我昨晚喝醉酒,是不是又发酒疯了?”
关于昨晚,他什么事情也记不起来,像是完全失忆一样,连如何回家、什么时辰上床睡觉,都是一片空白。
“呃,就是有点闹,没……没发酒疯。”白纸想了想,避轻就重地说。
沈一南不置可否,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这小子肯定没说实话。难道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荒唐事?算了,沈克还在等他,回来再仔细盘问白纸。
轻尘居的花厅,沈克背负着双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墙上的一幅画作。
因为背对着的关系,沈一南看不到正脸,只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背影。
此刻此地,除了沈克,不会有别人了。因此,沈一南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父亲”。
沈克缓缓转身,目光严肃地盯着面前的“儿子。”
不算昨晚那段不愉快的短暂接触,他已经有三年没见过自己的长子了。今日一见,陌生得让人心惊。
除了身高高了些,沈瑜身上最大的变化,当属身上那股似乎锐不可挡的气势。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无惧无忧,不见半点从前的萎缩之意。
依稀记得上次见面,由于沈瑜赌钱的事情,自己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通。也从那天开始,沈克便决议彻底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谁知世事难料,三年之后,自己居然见到了一个脱胎换骨的沈瑜——居然还考中了解元!
沈克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心里有许多疑惑想问。比如,为何要深藏不漏,以往的放荡不羁是为了报复自己这个父亲还是有别的缘由?
和世上大多数的聪明人一样,沈克并不相信沈瑜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的故事。
想考中解元,没有寒窗苦读数十载的积累,绝无可能。因此,与其说沈瑜是浪子回头,不如说他是经年伪装,更加让人信服。
作为当事者的父亲,被瞒得这么久、这么深,不得不说,沈克的内心十分失落。
眼下“儿子”就在眼前,一言一行,无一不是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精明过人的沈克哪会看不出来。愧疚之余,只能喟然暗叹。
再联想到自己的麻烦或许还会连累儿子,沈克心中一软,对昨日沈一南的无礼和放肆也就升不起多少计较之意。
盯着“沈一南”看了半天,沈克长长地叹了口气。
“鹿鸣宴上,或许有人会给你难堪,别跟他们计较,总之,谨言慎行……你……自去吧。”
说完,他一摆手,示意沈一南离开。
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被狠狠训斥一番的沈一南不禁愕然。
这一大清早,三番四次地让下人催促他过来,就为了说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今日的鹿鸣宴上,身为解元的沈一南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众人的焦点所在。
作为同考官的张盛冷眼旁观,这位才华横溢的解元公子在为人处世方面,似乎也非常有悟性。
无论是对他态度和煦的李微,以及处处为难他的曾哲,他都能游刃有余、应对自如,在一群初入官场、行事青涩的读书人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对这种注定不是池中之物的人物,他或许该早下点注。
想起近日的传闻,张盛朝解元郎走了过去。
“沈解元。”
“不敢,张大人过誉了,称呼学生沈瑜即可。”
这两人都是长袖善舞之辈,不一会便聊得热火朝天。然后,张盛似乎在不经意间透漏,沈瑜该多谢李微李大人。
若非李微,别说是解元,他只怕是举人都难考中。
沈一南还是第一次听说其中内情,不由得愣了片刻。
他思索片刻。当时有多人在场,稍稍打听便能知晓真伪,因此,张盛不会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
既然是真,必定是荣亲王指使曾哲所为。荣亲王出手狠毒,如此针对自己,可想而知,必定是廖云走前说了什么。看来,日后,需要多多提防这位权倾朝野的荣亲王。
倒是那李微,有些古怪,帮了他这么一个大忙,却只字不提。
这人是真正的性情中人,还是打算奇货可居?
思索片刻,沈一南认为应该是前者。以自己今日所见,李微虽是阁老之子,却是一个性情单纯的痴人,刚才谈话间还一个劲地劝自己莫要迷恋仕途,多多在诗词一道上下功夫,千万不可辜负这满身的才学。
想清楚了其中关节,沈一南又将目光投在了面前的张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