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已经知晓,我现在更在意另一个人。”
顾伯星盘腿坐在软塌前,缓缓睁开眼睛,抬头望向老态龙钟的皇帝:“牧知安呢?”
“牧知安这人,倒是挺寻常的。”大乾皇帝摇头道。
“他和朕以前看到的一些纨绔弟子一样,过去是个无恶不作的恶少,不说欺压良家妇女,但的确与不少女孩有染,其中还有几个寂寞的……年轻寡妇。”
纨绔弟子,这在大乾王朝的皇室当中都是挺常见的,仗着自己的背景肆无忌惮,只不过牧知安比起皇室中的一些皇子要好很多,至少他不会欺压民女,基本都是对方自愿的。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因为对方有一张俊俏至极的脸庞,再加上显赫的家世,自然很容易引起女孩的喜爱,甚至是自愿献身。
顾伯星没回答,望着手中的案卷,看了许久之后,忽然问道:“这里面怎么没有牧知安父母的资料?”
大乾皇帝愣了一下,脑中的思绪忽然断了下。
国师没说他还没注意,这会儿国师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老皇帝。
是啊……为什么刚刚他所看的案卷中,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牧知安父母的相关资料?
密探这种经验丰富的职业,既然要调查一个人的背景,怎么可能会忽略掉这么重要的东西?
“会不会是他父母已经死了……?”老皇帝沉吟了许久后,猜测道。
顾伯星缓缓摇头,指着案卷道:“若是牧知安的父母死了,上面也应该会写着父母双亡才对。但这案卷中,连他父母这个字眼都没有提起过。”
老皇帝在短暂的恍然过后,眼中多了几分怒意,抬头道:“去把负责调查的密探给朕叫过来!”
外头的下人惊得一个激灵,立即应是,离开了道观。
顾伯星则继续看着案卷,而老皇帝则是继续看着手中的案卷,越看越是觉得离谱。
从一个纨绔子弟到逐渐成为天玄城的天才之一,甚至追求到了过去厌恶自己的大美人白若熙,又和禁区圣女关系暧昧……如果这都是牧知安的计划,那就有些太可怕了。
毕竟要知道,过去在天玄城,压根就没有人清楚叶灵璇就是东洲禁区中的圣女,未来的禁区女皇。
而且禁区圣女这种眼界如此之高的人,到底看中牧知安什么了?
老皇帝紧皱着眉,指节轻轻敲击着桌案。
过了稍许,一个蒙着黑纱的密探来到了道观之后,埋头恭敬地抱拳道:“国师,陛下!”
老皇帝放下案卷,不怒自威,沉声道:“朕让你调查牧知安的背景,为什么他父母的事情这案卷上面提都没提过?”
密探愣了一下,立即道:“陛下,牧知安父母的消息我应该都写在案卷上了啊……”
“写在哪了?”老皇帝问道。
那密探闻言,斗胆上前,取出了其中一份案卷,一边翻找,一边道:“牧知安的父母很奇怪,我之前问过天玄城的一些百姓,他们都认识牧家,也知道牧家家主是谁,可我一问牧家家主叫什么名字就没人知道了。”
老皇帝疑虑道:“没人知道牧知安父母的名字?那平时谁管理牧家的?”
“牧家的长老,还有就是之前住在天玄城的牧知安。”密探说道。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不止天玄城当中的百姓,就连牧家的族人都同样不认识自己的族长叫什么名字。”
密探翻找案卷的速度越来越快,眼中也逐渐多了几分惊疑之色。
密探抬头看向了顾伯星,道:“国师,你手里的那份案卷能给我看一下吗?”
顾伯星看了他一眼,将案卷交给了密探。
密探快速地翻找着案卷,额前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自语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将牧知安父母的背景都记录在上面了……为什么现在找不到了?”
老皇帝的眼中多了几分阴沉之色。
这么重要的工作都能倏忽遗漏,这密探的工作,恐怕也做到头了。
顾伯星默默地盯着密探,灵识在他的身上扫过,而后,眼中多了几分疑虑之色。
这密探没有撒谎……在他的认知里,他的确是将牧知安的父母资料记载在其中了。
可倘若如此,为什么案卷当中会没有?
顾伯星眉头微微皱起,良久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身体缓缓地打了个寒颤。
“行了,你退下吧。”顾伯星沉声道。
那密探闻言,下意识地看了老皇帝一眼。
见到老皇帝挥了挥手,密探这才如释重负,恭敬地行了一礼,离开了道观。
若是刚刚一个不好,他可能就要面临砍头的危险,顾伯星这句话间接性地救了他一命。
“这密探看样子是不能用了,之后让人处理掉吧。”老皇帝淡淡道。
顾伯星沉默了片刻,道:“也许,不是密探没记下来,而是记下来之后又自己消失了。”
大乾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看向了顾伯星,道:“国师的意思是,案卷中的内容自己消失了?”
“可这怎么可能做的到……”
“修士的仙术比你想象的要可怕许多,陛下。”
顾伯星抬手抚平案卷的皱褶,幽幽道:“若是有人屏蔽了天机,隐藏了牧知安父母的身份,那这厄运之体所牵涉的东西,可能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大。”
“国师有把握能够解决此事吗?”老皇帝问道。
“现在没有。”顾伯星顿了顿,眼中多了几分自信。
“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天地规则再次变动,我便能借众生信仰之力晋升合道,到那时候,大乾王朝自然也能重新强盛。”
即便是现在,若是他拼命的话,只要燃烧信仰之力,同样也能勉强与合道一战。
老皇帝若有所思,忽然道:“对了,国师刚刚提起了厄运之体,莫非是已经发现厄运之体的主人是谁了?”
顾伯星有些无言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陛下,你如今修道,记忆力理应不会衰退至此才是,我不是之前才与你说过么?此次我在武界发现了厄运之体,而那个人便是——”
声音忽然滞了一下。
当朝国师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厄运之体是谁来着……?
在短暂的茫然过后,顾伯星忽然有种像是被高高在上的神明漠然俯瞰着的恐惧感,他的背后冷汗涔涔。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恐怕不是单纯有人消除了案卷中的内容那么简单,而是牧知安的父母被神秘莫测的力量‘屏蔽’了。
而现在,他们脑海中关于‘厄运之体’的事情,也正在被强行裁剪干净!
……
“这不是牧公子么?怎么今天一早就跑来我这别苑来了?”
黄曼婷双腿交叠而坐,晃荡着精致小巧的黑色绣鞋,一手撑着下巴,眼角一抹绯红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惑。
她抬起眼帘望向了门口的牧知安,嗓音柔媚动听。
“黄姑娘这是已经通过武界的考核回来了?”牧知安笑着问道。
“勉强取得了十点积分,提前通过了武界考核。”黄曼婷指尖轻轻撩动着发丝,轻笑道:“不过比起你那小女朋友,还是差了不少。”
牧知安笑而不语,心说你一个合道境的美女蛇跑去武界参加武界考核,如果真的愿意怎么可能通过考核的速度比若熙要慢?
很明显,此刻依附在黄曼婷身体中的妖界女皇灵识只是有意藏了一手,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至于为什么对方会光明正大出现在两仪宗内牧知安并不清楚,他也不想了解。
“女皇陛下,我有一事不明,可否指教一二?”牧知安抬手作揖,言简意赅道。
“你说。”黄曼婷柔声道。
“昨日是谁请您来协助我的?”牧知安问道。
能够请得动妖界女皇出手相助,在这九州都找不出一个……除非,这当中涉及到了连妖界女皇都动心的利益。
妖界女皇望着牧知安,笑而不语,魅惑众生。
这代表她不能说,或者是不想回答……牧知安心底了然,继续道:“女皇陛下昨日出手相助晚辈谨记于心,不过,厄运之体和大乾王朝之间,真的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么?”
反正这是东洲的事情也不是你们妖界的事,这总能说了吧?
“厄运之体的确葬送了数代王朝,不过大多数都是作为一个见证者,一个人的气运是不可能影响到王朝的国运,更多的还是王朝自己的问题。”
黄曼婷指尖把玩着一缕细发,妖冶勾人的美眸凝望着牧知安:“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大乾王朝若是派人来两仪宗,提及厄运之体一事,万一为了东洲苍生,宗门真的交出了厄运之体该怎么办……你在想这件事么?”
牧知安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如果两仪宗真的把人交出去了,你可以来找我。”黄曼婷笑道,足尖勾着黑色绣鞋,玉足上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的脚趾上染着色泽明亮的黑色美甲,像是一颗颗香甜可口的巧克力般甜美。
牧知安作揖道:“还望女皇陛下明示。”
黄曼婷侧头看了牧知安一眼,柔媚一笑:“我可以带你和你身边的侍女回妖界。”
“倘若他们为了东洲最终决定牺牲厄运之体的话……我这边倒是挺乐意接受你们。”
她将一枚玉简放在了桌案上:“若是你未来考虑好了,可以捏碎这枚玉简,我会带你离开东洲。”
妖界女皇真够意思的,我一个小喽喽何德何能……牧知安‘感动’抱拳:“多谢女皇陛下厚爱,不过若是可以的话,晚辈还是希望能够在宗门内继续为您提供情报。”
黄曼婷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水,她一举一动似乎都充斥着别样的魅惑,微微侧眸看向了牧知安。
“比起情报,现在的你,已经有更大的价值了。”
她顿了顿,幽幽自语道:“虽然我不觉得她会放你走。”
……
回到了天和苑,牧知安径直地来到了魏梦柔所在的房门前。
他的天生灵体能够感知到房间中的灵气波动,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魏梦柔的天道之气已经炼化成功了。
牧知安推开房门,果真看到了此刻正乖乖悬浮在魏梦柔身边的天道之气,比起之前散发出来的不详气息,此时的天道之气看上去已经‘温和’了许多,至少不会第一眼让人觉得这东西是不祥之物。
“炼化成功了?”牧知安望向魏梦柔笑道。
魏梦柔微微颔首。
这天道之气没有像之前反抗牧知安那样抗拒魏梦柔,全程都是乖乖地听从她的灵气安排,最终成功被鼎炉吸纳,成为了魏梦柔的一部分。
“果然最适合它的是梦柔姐啊。”牧知安带着几分感慨。
魏梦柔抬手将天道之气收起来,而后,犹豫了片刻,望着牧知安,道:“这次谢谢……武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原本按理说以魏梦柔炼神巅峰的实力是怎么也不可能需要牧知安帮忙的,但偏偏这次武界还真是牧知安帮了魏梦柔的忙。
若是当时放任那些修士踏入魏梦柔渡劫的区域,引起更大的雷劫,就算侍女小姐再如何天才,也不可能顺利度过超过五人以上的雷劫。
正是清楚这点,魏梦柔此刻心情才会如此复杂。
竟然会被自己过去一直鄙夷的主人给救了一回。
“你雷劫算是成功还是失败?”魏梦柔忽然问道。
虽然当时她连同牧知安的气机一并屏蔽了,但这也意味着牧知安压根没有渡劫……正常情况下,渡劫失败就可能会跌落品级。
如果牧知安这样算是渡劫失败的话,那岂不是境界也……
“能顺利度过武界的考核已经不错了,境界之后还可以重新往上爬,倒是没什么大碍。”牧知安笑道。
之前的他是炼神四品巅峰,而此次的雷劫失败过后,虽然没有跌落到炼神三品,不过现在也就是勉强在炼神四品初阶的程度。
似乎是察觉到房间中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牧知安走进了床榻边上,笑道:“其实境界倒也没那么重要,反正炼神四品巅峰和炼神四品差距也不大,顶多就是重新修炼一段时间。”
“何况,就算是炼神四品,我不还是一样能够镇压梦柔姐么?”
魏梦柔斜了他一眼,自然是听出了牧知安的话里有话。
不过因为牧知安的打岔,她心里也稍微好受了些许。
牧知安倒也没再继续开口安慰,而是一只手放在了魏梦柔的腿上,在魏梦柔那欲言又止的目光下,毫不在意地享受着这份短暂的温馨。
君子不趁人之危,但可惜牧知安算不上什么君子。
何况就算没有这件事,魏梦柔大概也不会阻止他这么做了。
“丝绸的质感很好,不过梦柔姐自己本身的肌肤就很好呢,下次也许可以试试不穿丝袜……”牧知安心里自语道。
这时,魏梦柔的心底忽然传来了一道轻柔动听的嗓音,也将魏梦柔从刚刚的思绪拉回到了先是当中。
牧知安这边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不禁问道:“怎么了,梦柔姐?”
“她想和你聊聊。”魏梦柔道。
“她……?”牧知安重复了遍,而当看到魏梦柔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下时,便是知晓了魏梦柔口中的‘她’是谁了。
——原初魔女。
下一刻,身穿着黑色长袍的银发女子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虽然穿着朴素简洁,但那身黑袍却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格外的嫩白剔透,加上那张此刻带着柔弱神色的脸蛋,有种别样的魅力。
似乎是察觉到了牧知安那异样的目光,原初魔女浅浅一笑,道:“我暂时和她交换了身体的主动权。”
“因为我想,你应该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吧?”
牧知安无声颔首。
关于原初魔女的身份之谜,他心里的确有太多的疑惑了。
然而,没等牧知安发问,原初魔女却率先问道:“刚刚让你的侍女穿着丝袜帮你,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牧知安先是点头,而后,不禁默默扶额叹了口气:“说好的我问问题呢?”
原初魔女脸上露出甜美魅惑的浅笑:“抱歉,不过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在被调戏欺负的时候反而兴奋不已,我有点无法理解牧郎的想法。”
她顿了顿,微微歪着头看向牧知安:“其实你如果喜欢这么被人欺负的话,我也可以哦?”
“这只是偶尔的情调,不代表我就一直喜欢被人欺负……”
牧知安眼皮微跳,转移话题道:“这些小事先抛开暂且不谈,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之前留在黑匣中的纸鹤和桃花是什么意思,单纯和我打招呼吗?”
说到最后时,牧知安目光直勾勾地凝望着原初魔女湿润柔弱的眼眸。
然而,原初魔女却也微微歪了歪头,眼中似乎同样带着几分疑惑。
“黑匣是我过去制造出来的洞天。”原初魔女道。
牧知安微微颔首,这点他已经知道了,合道境的大能甚至能够将一枚纳戒打造成一座洞天,这黑匣的由来,他一早就已经猜到了。
原初魔女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说的纸鹤和桃花……我倒是没听说过,会不会后世的人装进黑匣里的?”
牧知安先是点头,紧接着,在反应过来后,身体不禁僵了下,愣愣地盯着原初魔女柔弱可人的脸蛋。
等等……
有点不对劲了……
“黑匣是你的,但里面的纸鹤和桃花却不是你放的……?”
牧知安紧盯着原初魔女,从纳戒中取出了一只纸鹤递给了她:“这纸鹤不是你留给我的?”
可这也有些说不通啊,黑匣只有原初魔女本人以及她所认可的人才能打开。
除了他,魏梦柔以外,竟然还有第三个人能够打开黑匣……?
“我从来没送过你纸鹤和桃花,过去只是在黑匣中留下了其中一道执念而已。”原初魔女接过了纸鹤看了一眼内容,旋即轻轻摇头。
“这信不太可能是一万年前留下来的,说到底,怎么可能有人能推演天机,知晓一万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伴随着原初魔女的话语落下,牧知安陷入了良久的呆滞当中。
这么看来,纸鹤主人和原初魔女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那不就意味着……重生者,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