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得并不近,却也不远,像小孩子排排坐,过家家。他不再说话,洛凡于是也不说话,两个人坐着静静地看月亮,远远的,小小的,明亮得一团白。
不知道它曾经在这里见证了多少人的人生,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它其实是知道的吧,只是见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所以终于硬起来,脆起来,光也是薄薄的,冷冷的,不带一丝怜悯。
夜晚山上终归不比市区,风逐渐大了起来,吹在人身上有点凉意,他也觉得了。
猛然发现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便自顾脱下了外套替她披在肩上,手落下时有些迟疑,仿佛想握住什么,但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她有些愣了愣,却也任由他。
他的外套有他的气息,干净的剃须水和沐浴露的清香,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便将下巴缩进了衣领里去,挺括的西服领子,令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寄居的小蟹,壳里是安稳的,妥帖的,而外头波澜壮阔的海洋,太广袤太无垠,反让人生了怯意。
“洛凡。”
他轻唤她的名字。
她极快地转过脸来,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这么快速的举动感到疑惑,其实自己是等着的吧,一直在等着的吧。等着这一声。
“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洛凡有些惊讶了,她没曾想,一个名声显赫,外表出众的心理医生,竟然会羡慕她一个无业游民。
“我的身份见不得光,我想,景阳跟你关系那么好,不会没有说过吧。”
洛凡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跟自己说他的事。
她微微愣了下,便点了点头。
但又觉得只是点头,好像会对他有些不太尊重,或者说,他会以为自己和陆景阳背地里嘲笑他,便开口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和陆景阳没有嘲笑你,不对,不是嘲笑,背后讨论你,也不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们没有恶意,你不要怪他,我只是太好奇了,再加上,你们两个人当时瞒着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我不是……”
洛凡一下子慌张了起来,越是解释,好像越是让人误会。
他却并不在意,笑了笑,“我知道。”
顿了顿之后,又说:“我跟我母亲的姓,她吃了很多苦,我只是她的儿子,但如果可以选,我想我不会再当他与她的儿子。”
也许是月色真的很美,美到让人完全放松了警惕,逐渐懈怠慵懒了起来。
他开始和她讲述陆景阳曾只讲了一部分的故事。
他七八岁的时候,顾廷琛的司机每逢周末都会去接他放学,再把他送回到他们母子的那个小宅子。
顾家佣人不知道称他为什么,顾太太又不许称他为顾少爷,便只好含含糊糊地叫他言少,后来有了顾宇恒,他便更加不认自己是顾家人了,尽管那个时候他还姓顾。
顾家人尤其不喜欢他,因为顾廷琛很宠他,他越是倔强不听话,他反倒越是肯迁就。
只因顾廷琛觉得他最像他,也最能继承他的天赋,即便后来有了顾宇恒。
顾廷琛每每出国谈生意的时候,总会记得给他带礼物回来,再悄悄送到他们的宅子,遥控赛车,变形金刚……越是长大,收到的礼物也就越贵重。
大学毕业的时候,顾廷琛把市中心的一套房子过户到了他的名下,为此顾太太没少和他埋怨。
不过,他没有收,甚至还把房门钥匙快递送回了他办公室。
后来,他作为心理医生在网络上逐渐走红,虽不似明星,却也是个网红,难免有一些八卦绯闻,而顾廷琛生平最不希望自己家人抛头露面,在他看来,言蹊的工作只是不务正业,丢他顾氏的脸。
顾廷琛气得发狠,找到他:“生你养你就是来丢我的脸吗?”
他不甘示弱地顶回去:“我不是你养的。”
这句话算是真的伤了他的心,许久都没派人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