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新推了推眼镜,再次捏紧钢条,放轻了脚步,然后——
他直接转身上楼去了。
想设陷阱来坑我?谁设陷阱还不一定呢。
黑暗之间,阮新双眸中的神采闪动。他沿着墙根快步往上,直到六楼。
他没有开灯,直接穿过走廊,来到右侧楼梯前,那旁边立着个黄色的警告“小心地滑”。
阮新仰头看见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伸长手臂举起钢条晃动,缠住灯线,狠狠往下一拽!
硕大的灯泡连着灯线坠落,阮新一把接住,扯着长长的灯线就往回跑。
5-1室,从左侧楼梯上来的第一个实验室,绿色的门牌上写着“化工一”。
阮新抱着灯泡用肩膀顶开后门,把灯线往里带。
这间实验室早已废弃,屋子里被搬空,连个桌子都不剩,但硬件却还在。
阮新走到墙边的米色高柜旁,用钢条别开柜门,露出正方体的天然气表和交错的管道。
他双手拿着钢条,对准管道接口就是咣咣咣三下,然后扯着衣摆,用布料垫着手心,拧开那个接口——
这时,他听见楼下传来咯吱一声门响。
阮新当机立断,把灯泡往钢条上重重一敲!
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躲开那些残渣,小心翼翼拔掉中间的螺旋钨丝,用拇指和食指轻柔地将左右两根电极线捻在一起。
嗒、嗒、嗒、
走廊的尽头,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阮新心头狂跳。他放下灯泡,拽着灯线一抡,长长的灯线正好卡在门轴的空隙间。
然后他立即转身出去,咔嗒一下关死了门。
的确,阮新没有管制武器,没练过防身术,从小没和任何人打过架。
但知识就是力量,任凭天时地利人和,任凭对方占尽先机——敢欺负他,就要尝尝物理学的厉害。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阮新举起钢条,快速后退。
下一秒,阮新突然顿住脚步!
因为他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从楼梯的拐角慢慢走上来,端着一把剔骨尖刀,黑衣黑裤,黑色口罩,露出的手臂上纹着刺青。
隔着走廊黑暗的阴影,他的身影模模糊糊,但眼中流露出恶意和疯狂,令阮新后背一凉。
“你刚刚在做什么?”齐逊语调缓慢,“这次怎么不开灯了?”
阮新紧抿双唇,故意微微抬了抬钢条:“苗妙呢?”
“原来是捡了个棍子。”齐逊发出低哑的笑声,“你放心,我不会弄死她,最多就是让她永远不能开口说出今天的事了。”
阮新定了定心神,皱眉道:“就算我们之间有过节,你也不该牵扯苗妙,你这样对她是恩将仇报——”
“——所以我才没送她见上帝。”齐逊似是完全无所谓,“她对我有恩?……可笑,追查又不能让季青复活。她不是上赶着要帮我吗?我就让她如愿以偿。她不是喜欢崔阿姨吗?就让她以后和崔阿姨一样,作为我差点就被警察抓住的代价。”
阮新睁大眼,有一瞬间震惊于这人的冷血。
咔嗒。
齐逊按开了墙上的灯,昏暗的黄光点亮左半边的走廊。
阮新眯了眯眼,然后他看见这个劫匪缓缓扯下了黑色的口罩。
那是一张极为扭曲的脸,烧伤和泛白的疤痕如树根爬满皮肤,令人恐惧。
刹那间,阮新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梦境片段,自己的房间、租房合同、面前人恭敬的鞠躬、口罩边缘粉色的烧伤疤……
“你究竟是谁?”阮新问,“我们见过吗?”
齐逊缓缓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记住她。”
他扒开自己的袖子,露出小臂上完整的刺青。
——一个笑着的漂亮女人,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
阮新喘了口气:“她是谁?”
听见这话,齐逊好似被激怒:“你居然说不知道?!”
是季青!
阮新假意笑了笑,继续后退两步:“抱歉,隔了太远,我没有认出来。”
齐逊渐渐平息,好似可以接受这个理由。
他说:“去见上帝前,你还有什么遗言?”
阮新冷静在心底估算着自己的位置,脸上装出一副紧张的模样,依旧后退:“你想杀我,是因为我当年跟李教授提议建造加速器,而你的妻儿却丧生在施工过程中?”
齐逊轻轻呵了一声:“你再往后走一步试试?”
他撩开衣摆,从肋骨外的枪托里拔出一把银色的□□,一声清响,上了膛。
他竖起枪口,对准阮新的头。
糟糕,他哪里来的枪……
阮新寒毛直树,不敢乱动。
“你还拿着那棍子?”
阮新咬了咬牙,轻轻放下钢条,举起双手。
齐逊又咯咯地笑起来,一步步往前走:“没错,你,李教授,吴凯,还有整个TFDS,都要死,都要给我死!”
果真是个疯子。阮新定定站着,生怕他一不留神就突然开枪。
“你说说,为什么你们要做实验呢?为什么要花几百亿来造一台没用的破机器呢?”
阮新屏住呼吸,慢慢答:“可能是,我们要追求事物的本质,要研究物理……”
——砰!!
一颗子弹擦着阮新手臂而过!
火辣辣的风瞬间割破了他的皮肤,温热的血顺着小臂流下来,滴在地上。
阮新强忍着痛,咬牙努力压制自己的咳嗽。
齐逊的脸愈发狰狞:“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有什么用?!你们只会让逼死我们!……只会逼死我们。”
他整个人已经癫狂,嗓音越来越大,嘶哑像漏风的窗户:“一个加速器上百亿,我妻儿的命不值钱吗?不值钱吗?!你看不见外头被你们逼死了多少人吗?你看不见吗?你不是很聪明吗?老天爷长眼了,让你这种人得肺癌,活该!”
他的眼中迸发出痛彻心扉的恨意,手臂剧烈颤抖。
在阮新怀疑他还要再开一枪时,这人大喘几口气,又突然平静下来,低低道:“从前,从前多好啊……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有季青……从前我来找她,她做那些实验,还故意扭过头不理我,我就在旁边偷偷看她……”
他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我们还没白头到老,我们还没约定来生,我们还没等到姑娘长大,我们,我们还有女儿啊……她出生时,就那么小一点点,脸蛋上有对酒窝,安安静静躺在小床上,我给她买毛绒小兔子,她就对我笑,我一想到以后有个混蛋会从我这里拐走她……”
他说的断断续续,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像是精神已近崩溃。
阮新被枪指着,几不可查地移向左侧墙壁,缓缓道:“你先冷静一下,我非常抱歉,我理解你痛失妻儿很痛苦,如果我事先知道,建造加速器会酿成这些悲剧……”
“事先?!”齐逊霍然抬起头,嘶哑道,“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恨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继续搞你的研究啊,早晚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毁在你这种人手上!”
阮新闻言,忽然陷入沉默。
随即,他双唇抿成一线,沉沉道:“那也比一个不愿承受痛苦,就把责任推给其他人,还自甘堕落沉迷毒品的人强。”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齐逊不怒反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遥控板,上面有一红一篮两个按钮,“我告诉你,我后悔了,我现在就送苗妙去死,谁让你这么说……她死了都是你的错!”
就在他即将按下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