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微微一怔,她手里托着的布袋被风吹开一角,里面墨绿色的封皮,他眄一眼就看清了,是那本工具书。
这星期没有物理课。
什么都没耽误。
他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俊漠如远山的眉峰很慢很慢地蹙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你去我家坐坐吗?”
“不用了。”段悠亦是笑着,“我一会儿回宿舍还有点事,下次再去您家拜访,您的腰好点了吗?”
“好多了。”老太太道,“幸亏那天早晨碰见你,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那天你上课是不是迟到了呀?跟老师说了吗?老师没生气吧?”
“怎么会生气?”段悠安抚道,“都是我应该做的,有人摔倒了总不能坐视不理,我也不是故意迟到,我们老师人很好,他还表扬我了,您不用替我担心。”
身后男人听着她笑语嫣然的话,眸光深了又深。
他忽然想起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她匆匆跑来,推开教室门的样子,气喘吁吁的,一双褐瞳睁大了看着他,带了点歉意,还有想解释什么的冲动。
第二天她的工具书没有带,在他以为她又要百般推拒、找各种各样的托词的时候,她却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主动走向操场。
那时,他说了什么?
“我不需要任何理由。”
“成绩好不是特权,出去跑圈。”
“你自己说说,你的品行配不配得上你的成绩。”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伸入了他的胸腔,攥住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慢慢抓紧。
她说得对,江临,你就是自恃才高、自命不凡、自以为你是她的教授,就凭一些你根本连来龙去脉都不清楚的小事来侮辱她的人格。
可她转过身去又说,我们老师人很好,他还表扬了我。
若说她谦卑,她每次都能竖起浑身的刺来,比谁都骄纵,比谁都无礼。
若说她傲慢,她用善意温暖着身边最需要帮助的人,不解释,亦不声张。
明明为了同一件事连续两天被罚了一共一万米的长跑,她却能安然浅笑地说上一句,您不用替我担心。
男人闭了闭眼眸。段悠,谦卑傲慢,到底哪个才是你?
目送着老妇人离开,段悠打开布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工具书,刚一回头就看到一双深沉阒黑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刹那间,她吓得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江、江教授……你怎么还没走?”
他刚才难道一直就站在她身后?段悠越想越觉得头皮有点发麻,“你不走……那我先走了。”
“站住。”男人冷清的嗓音,好听而没有温度。
段悠缓缓站定,男人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勾起她看不懂的弧度,“被人误会的时候嚣张跋扈,真相大白了,你反倒心虚了?”
段悠抿着嘴唇没言语,只觉得被这个男人戳破了心事让她非常别扭。
半天,才硬邦邦地说了句:“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就是不想看见你……”
男人眯了下眸子,一阵见血地撕开某张掩饰的外皮,“不想看见我,在图书馆把我对面的同学赶走,又一路追到实验室?”
段悠掐着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抬头就看到他英俊淡漠的脸,逆着光,什么神情难以分辨。
她掀了掀唇角,虽然僵硬,到底还是笑了出来,“此一时彼一时啊,谁愿意脏兮兮地站在一个帅哥面前,那显得我很没格调。”
从小到大很多人称赞过他的外貌,江临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种话没什么感觉了,却在这一刻,忽然有些受用。
“你在逞什么能?”他沉静的嗓音,像黑白琴键上的音符,每敲下一个音节都能撞进人心里,又含着无尽的深意,低低在她耳畔响起,“一个人做这么多,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