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钦十八年三月十三,庚寅日,上谕礼部曰:“婚姻乃正始之?道,风化之?原,自古圣帝明王莫不以为重。皇太子年逾适婚,礼部其会翰林院查议婚期。”
五月端午祭祀一过,乙酉日太子大婚。是日早,楚邹受醮戒讫,至午门外搭起的礼篷中,换上最尊贵的皮弁首服,冠插金簪,两系朱缨,绶缀珠玉宝石,端得?是个仪表堂堂。时辰到,赞引跪请升辂,仪从随侍与禁卫军在前?开道,红妆十里?,一路从长安门至大公主府迎亲。
陆梨因为京中没?有娘家?,是在大公主府出嫁的。以高丽王世子李仁允义妹、意即高丽郡主的名义,同时又是孝慈敬皇后跟前?李嬷嬷的养女身份,在头三天便与李嬷嬷暂离出宫,住进了大公主府。
丑时一过天还?不亮就起来上妆,说来她对上妆似乎天然通窍,自五岁在坤宁宫看见楚湘红妆出嫁起,打那就迷上了胭脂水粉儿,这些年都是自己动手,还?是头一回让人代劳。
皇太子妃受册时形制与皇后相对,东厢里?嬷嬷婢从三五来去,先给清洁了肤表,三拉五敷,再修黛眉,描朱唇,把九翬四凤冠往头上一戴,换上早已熨好?的大袖红衫与织金云凤纹霞帔,那铜镜里?便映出一张绝代佳人颜。灼灼兮,有美如画,仪态万方,妩媚如春华。
直把一旁陪伴的皇长子妃方僷和?大公主看得?啧啧夸赞,楚湘调侃道:“难怪老四那小子从小对谁也看不上眼,偏就是对一小太监难割那舍,敢情是一早就发现了一块璞玉。”
今儿这样的身份与出嫁规格已是十分了得?,生?命造化,许多事在当初何?曾敢有今兮展望。陆梨眼瞧着院中花叶缤纷,感慨羞嗔道:“长公主快别取笑?,他那会儿是真当我好?使唤。”
大婚一过就正经是一家?人了,今后可没?恁多破烦礼俗。妯娌姑嫂间正融洽戏语着,便听外头礼官拉长嗓儿道一声:“吉时至——皇太子奉制行?亲迎礼~”
是方朴廉主的婚,楚邹从正厅入中门内案前?,内官捧雁跪进皇太子,方朴廉对雁案行?八拜,女执事便左右搀着新娘子从厢房出来了。
银丝制的九翬鸟凤冠覆上红盖头,钗环珠玉轻盈摇坠,看不清脸,只看着一袭红衫霞帔婷婷婉婉,底下绣履探出裙摆纤巧一握。楚邹已是三日不见陆梨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乍然一睇不禁万般情愫漫上心头。在她走近时悄悄牵了牵她纤柔的手指,被陆梨羞赧挣开,他便假作?冷肃,一路乘舆先行?,陆梨坐轿随于其后。
那天的吴爸爸和?小翠把几个孩子抱回了抚辰院没?让打扰,春禧殿内搭了红帐篷,两个在女官和?内侍的引导下入得?帐内,然后一左一右饮下合-卺酒。大奕王朝向来重礼节,那来来去去忽而这忽而那,把两个人拘得?一板一眼的,竟显出几分久违的生?疏和?悸动。
一直到亥初才算安静下来,高旷的宫梁殿宇下满目的红,烛火打着双双微醺的脸庞,四目相对间便有千百柔情蜜意。楚邹挑下陆梨的凤冠,又把自个儿朱缨解开,柔声问:“累不累?这繁重的礼俗,生?怕你?受不惯。”
陆梨被他盯得?不自在,避开他的凤目答:“尚可,爷还?好?吗?”
五月的天,许是那红裳包得?久了,她雪颈上依稀几颗细腻晶莹。像糖儿似的,带着幽幽的脂粉淡香,勾着人想要舔食。楚邹不自禁环过陆梨的腰肢,把她抵在胸膛啄了一口:“看爷的新娘子这般妩媚,偏碍着一群女官太监在,你?说好?是不好??”
“噗通——”窗外响起一阵挤搡的细碎声响。
一群听墙根的。陆梨脸一臊,忍不住推了楚邹一下:“哪儿妩媚了?爷净说胡话。明儿还?要朝拜礼,早些歇着呐。”
楚邹察觉,转头往外一睇,外头嘻嘻声顿地矮下去。
那一轻推,却推得?他浓眉蹙起,陆梨忙问怎么了,答说:“你?这三日不在,四个娃黏着爷的脖子挂,肩头都快要被挂断了。”
春日夏初正是他易咳之?际,看他英俊脸庞果?确清减不少,陆梨不禁又心疼:“让你?要生?这一窝小讨债鬼,在哪儿,我给揉揉。”
说着便把手探入楚邹朱红的交领下。那手指带香,软韧缱绻,只叫人某处顿生?悸动。楚邹忽然便把陆梨往下一轧:“光揉肩可不顶用,爷快断的何?止是这里?……”
“呵嗯……”澡盆里?清水半暖半凉,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熨着,发出轻微的叮咚摇曳,魑魅迷离,唯美旖旎。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十四单薄,那曲迎婉转,正逢美丽盛绽之?时,在他的唇齿与指间痴缠难放。而他业已刚毅稔熟,忽而转去帐内,光影下红粉朦胧,便去得?更深又浅。那柔情蜜意,变幻莫测,使得?陆梨声娇而无力,亦叫楚邹一夜百摧不折。
隔日奉天殿前?行?朝见礼,辰时风清云朗,皇太子楚邹身穿冕服,太子妃陆梨着翟衣凤冠立在案前?。陆梨的腰险些都快直不起来了,隔着烟熏寥寥的香案,不时用眼神嗔恼楚邹。谁叫你?昨夜忽然主动对爷张开,想到个中恩爱,楚邹只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受着。
四个小宝站在台阶下,这年他们最大的孩子都三岁了,小的也有一岁半。长孙楚忻给老太监吴全有带着,小的三个让李嬷嬷和?小翠哄着站成一排儿。一个丫头,三个世子,皆穿着矮垮的盛装华服,生?得?粉俊玲珑讨喜极了。几日不见娘亲,就好?像别过一朝一代没?见着了,不时抓着小手儿想颠过去讨抱。
李嬷嬷频频就得?哈下腰唬两句:“嘘,嘘,这是大典,可不许乱动,朝臣们眼刀子精着哩。”一岁半也听不懂太多人话,只跟着往底下的官员脸上看,但看着又黑又红又长又方,这便老实规矩地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