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萱寿堂前一堵红红宫墙,陆梨抬脚进去,看到楚邹面朝里的赫然立在宫墙下,是有短暂慌乱的。她原本以为他身边有了人,拿她镯子不过是无聊打发,还寻思着几日便讨要回来。那天忽然晓得他原是把一条狗当做自己养,心中便又恼又心疼,反而不敢再来见他了。
陆梨屈膝福了一福:“奴婢请殿下安。”
这废宫里四面无人,那胭脂淡香伴着声音在耳畔荡开,距离近了又令楚邹有些局促。颀俊的身影只是负手站着,冷漠问:“你跟来这里做什么?”
死要面子活受罪呀,她方才若是不来,他不知又要怎么气郁。从前小时候,若是陆梨真生了气不理他,他熬了几日还不见她冒人影,自己也不去请,只叫小榛子去她的破院子前传一句话,就说:“太子爷这两天口淡,寻思着又想吃你的鸡丝埋榴莲了。”
那是他两个共同的秘密,他八岁她四岁上的第一盘“难吃的臭菜”。风把年轻太监的细声儿送进院子,门缝里正在淘气的小麟子动作便一顿,第二天又乖乖地给他开灶送食儿了。他脸上也不丢面子,反正也不是他亲自出马请她回来。她若是第二天没去,回头再见到他,那脸可一定臭成黑炭了。
但他今天却是按捺不住在宫墙下等她,破天荒头一回。
陆梨猜不透楚邹是不是认出自己,睨了眼他清俊的侧脸,道:“先头奴婢落了个手镯在殿下这里,一直差事耽误,没得过来取。”
她在他眼里美得撩人的神魂,十八岁的楚邹抿着薄唇,竟不知该怎么回头。
余光撇见陆梨手上樱花瓣嵌珍珠的头饰,便问:“听说你去景仁宫里当差了,这珠花是贵妃赏赐你的?”
陆梨答:“是。奴婢犯了错,娘娘叫罚给二皇子拾掇旧衣裳了,这首饰是娘娘打赏的。”
楚邹听了便不说话。他是深谙张贵妃为人的,精打细算是她多年的品格,一个受罚的宫女值得打赏么?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可不用这少女的樱花颜色,必是事先就准备好搁在那儿等赏的。
楚邹不自觉回过身来,睇了眼陆梨娇好的身段儿,略有些吃味道:“哦,见着我的二哥了么?他如今变得如何,可有听他说些甚么话?”
陆梨不知他意思,见他表情冷淡,只当他是按礼随口一问。便道:“今日倒是见着了,二殿下被封了泰庆王,看起来果敢威风。奴婢与他挨着棂花格子,听不太清说话。”说着抿了抿唇儿,想要把镯子要回。
楚邹听那“威风”二字却不爽利了,再一听张贵妃竟把受罚的宫女安在正殿里当差,心中涩意便愈发暗涌。
“看你如今得了赏赐,先前那廉价的首饰也难怪不上心。等了你十日不来领走,本皇子早便将它扔了。”言毕抿住下唇,俊美的下颌倨傲扬起。
这话锋突转,陆梨听了讶然抬起头:“主子打赏的是主子的恩典,奴婢的虽廉价,却是自己动手一颗颗穿成的。宫女进了宫便再出不得宫门,那宫外带进来的是奴婢的纪念,殿下若是真扔了,便告诉奴婢扔在了哪儿,奴婢去捡它回来。”
那柔媚的颜颊上有稍许隐忍的急恼,楚邹也不晓得怎么了,睇了眼珠花拂了袖摆就往春禧殿走。
“哗啦——”天空忽然扑簌簌落下来豆大的疾雨,他脚下打一转,又改往前边的福宜斋走去。这是咸安宫的内围墙,数丈远的距离只有萱寿堂与福宜斋两个避脚之处。来都来了,陆梨只得跟着他往前头跑。
那雨砸在身上,一路便把她的衫裙打湿了。破旧的滴水下风起尘扬,那娟麻的料子浸了水便把底下素白的裹胸映透出来,翘盈盈两颗果儿。宫女在主子跟前不得抱胸伏背,楚邹负着手只是冷漠地站着,陆梨便显得有些难堪,侧转过身子打了声哈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