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静安一手端着哥窑出的青釉玲珑杯,一手捏着杯盖在沿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刮着,启唇吹凉了那浅黄清透的茶汤,小嗦了一口。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水嫣然没了夏子琦还有越家,即便她的父亲如今不在朝中,越家的地位远不如从前,毕竟是百年望族,家底子还是在的。况且父皇同水嫣然到底还是有些情分,这弱势者向来最是招人疼爱呢。”夏子衿手里打着一把宫扇,轻轻扇动颈边的发丝,带起阵阵凉风。
夏子衿抬眼看了看月静安,那一句弱势者最招人疼爱用来形容月静安恐怕更为妥当一些,她凭借着这个优势牢牢地抓着明圣帝的心,足以证明明圣帝是吃这一套的。
而如今水嫣然显然也是深知这一点,并引以为用,以明圣帝对她的怜悯和疼惜来重新博得荣宠。
“哼,那又如何。”月静安放下了杯子整顿着垂在膝上的披帛,心中对于水嫣然的起势实为不满。
水嫣然害死了自己的姐姐,而她的女儿又害死了自己的言儿,这个女人生来就是和自己不对盘的存在。
“男人都是一样的薄情寡义,水嫣然以为靠着皇上对她痛失爱女的怜悯就能够荣宠不衰么?这宫里头向来是风水轮流转比什么都快,新的一波人涨起来,就没有她什么事了。”月静安幽幽道。
靠着男人的怜惜如何能够长久,水嫣然早已经不是从前的越贵妃,现在她没了女儿,越家也是一日比一日落寞,如何能够回到之前的极盛。
月静安若不是因为有着月静澜胞妹的身份,恐怕早就已经被明圣帝遗忘到九霄云外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本公主总觉得这一次水嫣然是有备而来,心中不大安宁。”
夏子衿皱着眉,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窗外本还是晴空万里的水蓝天色,转瞬间忽然就聚了乌云来,哗啦啦的暴雨冲刷着大地,带起丝丝泥土的腥气。
夏日里的天总是变得这样快。
七月初九,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出行远足,宜兴土木。
一大早的宫里头就忙碌了起来,宫人们忙着将各个主子们的行头装上马车,女人们总是有着带不完的东西,衣裳首饰能压进箱子里的一样也不能落下,诸如位分高的几位行头就更要多些,娘娘公主们这边东西装个不停,皇子们则要轻便许多。
太后身体抱恙,终究还是没有随明圣帝一同前往慈恩山庄,明圣帝按照原先的计划在拜祭过天地后就下令出行。
一路上宫里头的队伍排得又宽又长,一个主子独占有一辆马车,明圣帝的御驾在中央,皇子们的在前头,而娘娘公主们则安排在后头,这般安排既是为了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好君主,也是历朝来的惯例。
夏子衿这番去慈恩山庄倒是没有带太多的行李,前世她还未在宫里头呆上几月就嫁进了林王府,并没有随明圣帝去过慈恩山庄,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呆上两月罢了,除了比上京城里头凉快些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公主,吃些玫瑰糕点吧,奴婢记得您最爱这小食了,出门前特地吩咐墨生园小厨房了准备了好些呢!”小葵替夏子衿揉着腿将糕点端到她面前,又贴心地备下一盅清凉祛火的凉茶。
夏子衿今日有些神色恹恹地,从早晨起来头穴就突突地跳个不停,看着喷香的糕点也提不起什么食欲来,只捡了一块尝尝味道就放下了。
皇家的队伍一路走着声势浩大,走出了上京城之后便加快了脚程,按照步行的速度从出行开始约莫着要走上八九个时辰才能到慈恩山庄,好在各宫的主子们都有马车,困倦了便可以在马车上休息一二。
队伍中央最宽敞华丽的不消说正是明圣帝的马车,用流云锦缎做车封,马车顶上用上好的桐油刷过,即便是遇上大雨也丝毫不用烦忧,马车里头布置得更是井井有条,该有的一样不少。
夏晟卿伺候在明圣帝身边,他跪坐在藤垫上,一手把着刚刚烧热的紫砂壶,将滚烫的茶水倒进装有岩茶的瓷盏之中,暗色卷曲的叶片遇上沸腾的水立刻就散开来,漫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皇上,这茶倒是极香呢,臣妾来替您斟茶!”
水嫣然跪坐在明圣帝身侧,温婉地道,不由分说就将夏晟卿刚刚斟好的热茶连杯端了过去,哪里知道那热茶烫手得紧,她才刚刚端起来便被烫的惊呼一声缩了手,连带着茶杯也打翻在浅色的罗裙上。
“啊......”
水嫣然捂着被烫的通红的手指,疼得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嘶地一声将最为刺痛的食指含在嘴里,又一面埋怨道:“夏总管是如何泡的茶,这样烫的茶水也敢大喇喇地倒进去么,难道不知会烫着人么!若不是本宫先试上一试,岂不是要烫着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