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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老迈大宗师

舒日长摇头:“昌祺公休要做此想,朝廷派考官下来办试差收门生,得点谢师银子也是正当,也算是国家对老臣的体恤,有成例可循。古时圣人虽说有教无类,可束修还是要的。”

是的,出来担任一省的主考官,收入谢师银子合理合法,算是一项福利,自可正大光明地伸手,舒日长见李祯自责,忙小声安慰。

李祯叹息:“老夫早年家境贫寒,父母去世得早,全凭族人接济这才读书仕进。做了一辈子官,所得的俸禄都回馈了乡里。临到了老了,依旧是两袖清风。哎,想起家中子孙,如今日子依旧过得清苦,我这心中就是愧疚。”

舒日长和李祯一路从京城到陕西,李公的情形他自然清楚。老李虽说贵为国子监祭酒,日子过得却苦,身上的衣裳也都破旧,还打了补丁。

说起来,李大人都五朝老臣了,还做过广西和河南的左布政使,穷成这样,确实叫人心酸。

这大明朝官员的俸禄还真是低的离谱,若没有真得执身秉直,还真要苦死了。

如此这朝堂之中,有李祯这种操守的官员还真是不多见。

舒日长由衷地说:“昌祺公真君子,吾辈之楷模。”

李祯突然哈哈一笑:“老夫还真没想到这出来办试差的收入如此丰厚,如今得了不少拜师钱,算不算是湿了脚。”不等舒日长说话,他又道:“现在,我也算不得楷模了。日常,看到这么多银子,老夫还真有些怕了。”

舒日长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自己以前担任过考官,经历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对于李公这种正人君子来说,还真是意想不到。

确实,对于李祯来说,自己的这个试差,原来是发财的美事。

他和舒日长刚进陕西,陕西提学就带着被选为内外帘官的府、州、县官员早早地侯在华州,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水陆流水席招待自不用多说。

吃喝停当,就是游华山,吟诗作赋,足足折腾了三日才启程来西安。同时,各府、县都将礼单偷偷地塞到两位大宗师的袖子里。

作为正主考,李祯自然拿了大份。待到无人处,掏出来一看,顿时惊得面红耳赤。这些礼单上都只写了一个数字,标明送礼的府县的名字。最多的四百两,最少的也是一百。

原来,按照规矩,大宗师到地方上办考差,都有拜师银子。府、州一级四百,县一级一百。陕西有十四个州府,数不清的县。

这一趟下来,李大人什么都没干,先得了上万两的好处,抵得上自己拿十年俸禄了。

他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钱,只感觉心脏突突地跳,一晚上没有合眼,到现在依旧感觉有些害怕。

今日听李祯又说起这事,舒日长知道老李这是害怕别人说他贪污,以至毁了晚节。就笑着安慰道:“李公不要多想,大比之年,不独翰林院,满朝的堂官、郎官们都拼了命地考差,还不是想得这拜师大礼。京官贵是贵却清苦,三年一次的考差,也算是朝廷给大家发的养廉银子,也是圣上对你这种清如水似的君子的恩典。”

其实对于在朝堂上做了一辈子官,又当过两省封疆大吏的李祯来说,舒日长的话他如何不明白。禁不住眼眶湿润:“圣上体恤我这个老朽,当真是天恩浩荡啊!”

二人说了半天话,再没办法睡了。

舒日长禁不住问:“昌祺公,此次陕西秋闱的题目你可已经想好了。”

李祯看了他一眼:“日长,你的呢?”

按照明朝的科举制度,乡试一般来说考试三场,每场三天,每场考毕休息两日,前前后后小半个月。第一场三天考试三道《四书》文,第二场则是五道《五经》题,第三场考策论和试帖诗。

《四书》文三题的出题人是大主考李祯,《五经》题由副主考舒日长出,第三场的题目依旧是大主考出。

这其中,三道《四书》文最是要紧,若是做得好了,直接就能录取,至于后面两场的题作得如何却不要紧。

舒日长听到李祯问,不疑有他,回答说:“其实在华州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也拟定了题目,李公你呢?”

李祯突然一板脸:“日长,你这是在探我的题吗?朝廷自有制度,却不好同你讲。”

舒日长大为尴尬:“李公,我也是随口一问,倒是忘记了规矩。”

李祯疲劳地叹息一声:“日长,我就是这个性子,不是太会说话,得罪之处尚请不要放在心上。这阵子,天气又热,老夫累得不成,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考题。国朝立国将近百年,四书五经都被士子们翻得烂了,任何一个句子后面都跟着不知道多少篇范文,这要出个合适的考题却难。老夫也是想得神思恍惚,索性且放在一边,等养好精神再做主张。”

“距离生员进考场也没几日,李公你还没想好题目,这可如何是好?”舒日长吃惊地张大嘴巴,李大人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又看到他一脸的疲态,和布满红丝的眼睛,心中却是一叹:李公毕竟是快八十的老人了。

就道:“昌祺,高布政使还在外间等着呢,咱们出去用饭吧。”

“也好,反正也没办法睡了。”

等到二人穿好衣裳回到至公堂,高凌汉却不在。

一个长随回答说布政使司衙门里出事了,来陕西招募兵勇的钦差大臣,翰林编修徐珵带人封了衙门的帐簿,要生事。高凌汉大怒,急冲冲地赶了回去。

李祯问:“日长,你也是翰林院的,这个徐珵是谁?”

舒日长:“宣德八年殿试榜眼,就是去年提议圣上迁都的那个。”

“原来是他这个小人。”李祯恍然大悟。

舒日长心中又叹:这么出名的一个人李公竟然不记得,真是老了,昏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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