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湄周身气机都被七杆枪锁定,若换了旁人在此,只怕已是顾上难顾下,可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短刀归鞘,双手合握长刀, 迎面朝枪阵攻去。
刀对枪本就吃亏,更遑论一柄刀对七杆枪,可尹湄招式变幻灵巧,刀法与步法的配合更是巧妙,只见她脚下一蹬,凌空飞至枪阵头顶,正当三杆长枪倒握上刺之时,她又折腰落下,刀锋紧贴枪杆削向手臂,旋即借力腾挪,于半空中一个翻滚,但闻一声铿锵,离她最近的一杆长枪应声而断。
枪杆折,断臂飞,一个人滚落下来,尹湄的脚下也溅开了朵朵红梅,她将长刀一挽,却没有乘胜追击,反是往后飞退。
她这一退,枪阵便进,七人已折损其一,剩余六人胸中恨火熊熊,这六杆枪无论哪处扫到人身都能要人性命,如此威风下,即便尹湄的刀再厉害也不敢贸然近身。
枪阵明显占得上风,方咏雩却是脸色一变。
调虎离山!
尹湄出刀杀了一人,将其余六人带离了江夫人与方咏雩,虽只有丈许距离,于此刻却是致命缺漏!
果不其然,始终袖手旁观的陆无归终于动了。
他的身体如同一颗弹丸,蓦地从原地弹射出去,只一刹就逼近了方咏雩,后者听得风声突至,想也不想便反手一掌拍去,可他忘了自己功力已废,这一掌打在陆无归身上非但不能伤其分毫,反而有一股沛然内劲沿着手臂冲撞而来。
手臂一麻,方咏雩心里狂跳,可他到底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曲肘一推江夫人,顺势扭身折腰从陆无归的手臂下窜过,一手攥拳击向他腋下,一手拔出暗藏的匕首,直向陆无归腰间刺去。
陆无归轻“咦”了一声。
脚下一错,陆无归像是变作了一尾黑鱼,油滑无比地避开了方咏雩这一拳,匕首更是贴着他的腰擦了过去,方咏雩只觉得眼前一空,陆无归已闪至他背后,右手屈指成爪,向他肩颈要处抓去。
江夫人花容失色:“咏雩——”
千钧一发之际,方咏雩就地一滚,堪堪从陆无归爪下逃开,枪阵察觉到后方不对,阵势顷刻一分为二,三人合攻尹湄,另三人却折身向陆无归杀将而来。
陆无归不慌不忙,弯腰拾起那根掉落在地的长枪。
昔日补天宗三大长老,锁骨菩萨玉无瑕精通易容与刀术,见死不救殷无济医毒双绝,唯有这缩头乌龟陆无归,名利场上长袖善舞,黑白两道左右逢源,酒色财气更是样样精通,偏偏在武功一道上名声不显,素来为人诟病,说他人如其名,果真是个缩头乌龟。
实际上,拳脚也好,兵器也罢,陆无归是样样都懂的。
他爱好广泛,自幼贵博不贵精,练武也是如此,没有什么独门招式或兵刃,盖因这天下百家武学、十八般兵刃,陆无归都算是得心应手。
譬如枪法。
陆无归本是懒洋洋的一个人,提枪在手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连尹湄都没看清他身法如何展开,霎时间已是三枪出手。
第一枪,狂风摆柳!
第二枪,白蛇吐信!
第三枪,夜叉探海!
狂霸,迅猛,毒辣!
三招连击,迎面而来的三杆枪阵势立破,陆无归疾步上前,枪尖如蛇般探入其中,陡然一个斜挑向上,喝道:“给我起!”
“噗”一声,最左那人竟被他一枪刺穿胸膛,整个身躯被一挑而起,随着陆无归振臂一挥,连人带枪向右抛去,那两人忙不迭分散闪开,不约而同地出枪攻向陆无归,一个使“恶虎扑鹿”,一个使“燕子夺窝”,一左一右刺向陆无归空门。
陆无归侧头一瞥,又是一枪出手。
这一枪不同于刚才那三枪的迅疾灵变,而是大巧若拙,既慢且缓,几乎在两支枪尖即将入肉时,陆无归的枪才慢条斯理地出现,枪杆正正挡在了两支枪尖前,撞出两道火花。
不等两人发力吐劲,陆无归身子往后一仰,脚下平滑向前,霎时穿入二人之间,长枪顺势荡开两根枪杆,悍然撞向两人腰际。
猝不及防之下,两个人被这一枪扫得离地飞起,这一次他们再来不及出枪,因为陆无归连人带枪紧追而来,枪尖如闪电般飞射而至,枪尾亦似狂龙摆尾而来!
“砰——”
两声闷响合二为一,一人喉间多出一个血洞,另一人的身子再度飞起,胸骨尽碎,一下子飞出三四丈远,落地时再无声息。
连杀三人只在转瞬之间,陆无归这一手枪法非但震慑住了海天帮的护卫,也结结实实地惊到了尹湄!
尹湄心绪狂涌,这一瞬间她对陆无归生出了浓浓的忌惮,亦有隐忍的杀意!
陆无归浑不在意诸人想法,他百无聊赖地将染血的枪丢弃在地,转头一看,笑道:“哎呀,一时技痒,竟是叫人跑了。”
在他身后,原本站在那里的江夫人和方咏雩已然不见了踪影。
方咏雩虽没了内功,眼力却还在,有陆无归和尹湄两大高手在场掠阵,海天帮这方败局已定,唯一的胜算就是赌江天养能否尽快赶回。
为了围攻车队,补天宗的杀手已倾巢而出,方咏雩趁陆无归出手之际,带着江夫人遁入林中,拼命朝江天养离开的方向追去。
江夫人身体抱恙,又是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跑了没多远便上气不接下气,急忙松开方咏雩的手,对他道:“咏雩,我是不成了,你快些跑!”
“不行,我背——”
杀手很快就会追上来,方咏雩哪肯将她抛下,正要让江夫人上背,低头一看地面,却是心头一颤,浑身鸡皮疙瘩狂舞起来。
月光穿过树叶,将他和江夫人的影子拉长在地。
然而,在江夫人的影子旁边,除他以外,竟还有第三道人影!
恐惧,如同被打翻的砚台,在此刻伴随着黑暗没顶而下!
方咏雩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变得煞白无比,江夫人心下猛跳,可不等她回头,一只手已从她背后的黑暗里伸来,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黑暗中,周绛云仿佛索命的阎罗,悄无声息地降临此地,他与江夫人只有咫尺之遥,能够清晰地听到她此刻无比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又见面了。”
周绛云一手按着江夫人,一手伸向方咏雩,唇角上扬如断魂钩,轻笑道:“这一回,你愿跟本座走么?”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