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回了江烟萝,昭衍先找地方恢复了自己一身行头,这才转道前往展煜的住处。
正如他对方咏雩所说那样,展煜这次伤得极重,若非昭衍及时以截天阳劲护住了他的心脉,强行吊住他一口真气,恐怕不等离开阴风林,人就已经没了。
饶是如此,展煜仍然命悬一线,方怀远亲自为他运功护体,协助医者紧急施救,直到今天一早才算稳住伤情,可就算没有了性命之忧,他的伤势也不容乐观,武林盟的所有医师都只能对着他那双腿捋须而叹。
昭衍赶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渐黄昏,院子里仍聚着不少人,除了交情较深的江平潮和李鸣珂,王鼎竟也守在此处,正与一个面生的年轻和尚低声说些什么。
这个和尚正是排名七秀榜第六位的空山寺弟子鉴慧,昨日跟昭衍、江平潮一同被分在了黑组,可惜那时的昭衍满腹心事,并未与其有关交流来往,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自然认真打量了起来。
诚如旁人议论那般,鉴慧生得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着一袭浆洗发白的灰蓝色僧袍,容貌乏善可陈,整个人犹如一碗白水,平平淡淡,看不出半点出挑的地方。
然而,昭衍一见到他就莫名升起了几分亲近之意,鉴慧似也心有所感,朝他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目光澄明温暖。
见他来了,四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交谈,纷纷迎了上来,昭衍率先问道:“你们也来探望展大侠?他如何了,穆女侠可在?”
李鸣珂道:“他仍未醒,大夫刚施了针,穆女侠正在屋子里守着。”
自打展煜被送了回来,穆清就寸步不离,一天一夜未进水米,任谁也劝不动她,早上谢安歌亲自来了一趟,师徒俩关上门不知说了些什么,最终只有谢安歌孤身离去,穆清仍守在展煜身边。
提到这事,江平潮神情微黯,正要开口说什么,后方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穆清听到了动静,推门出来了。
短短一日不见,穆清变得憔悴了许多,她见到昭衍,连忙上前问道:“小山主,你可见过了咏雩?他现在情况如何?”
昭衍叹了口气,道:“见过了,不大好。”
左右没什么可隐瞒的,昭衍将探望方咏雩时的见闻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不仅听得穆清三人焦急万分,就连不算熟悉的王鼎与鉴慧也是面露忧色。
“……萧正风提议以武林大会第三轮的比试结果决定由哪方处置方少主,方盟主与周绛云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同意了。”
镇远镖局在江湖上虽属中立,李鸣珂的作风脾性却更偏向白道一方,她听了昭衍这一番讲述,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无转圜余地,依照小山主的说法,恐怕方少主已然心存死志,倘若白道当真败北,想来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江平潮愤然道:“比就比,我们五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们三个人?”
“未必。”穆清眼中划过一抹冷意,“第三轮比试是擂台对战,无论怎样分组,我们这方至少要有一场内耗,无法凭借人数优势占得上风,何况……黑道那三人皆是一流高手,我们要想在一对一的比斗中挫敌制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穆清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且不论谢青棠的伤势恢复如何,水木跟尹湄都保留着十分实力,此二人放手一搏之下,白道五人里唯有昭衍跟王鼎能与之争锋,稍有不慎便会败北。
鉴慧颂了句佛号,道:“事到如今,这场比试已不止是个人与门派之争,它关乎到黑白两道的名利,也关系着方少主的性命,小僧认为……我等一时得失事小,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
江平潮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五人联手?”
鉴慧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联手,谈何容易?”王鼎摇了摇头,“这第三轮比试关系重大,两两一组捉对比试,为了公平起见,恐怕仍是抽签决定对手。”
“那就力保最有胜算的人杀入决战。”穆清断然道,“我们五人之中,至少有两人会内斗,不论是哪两位同台比武,希望大家能放下一时意气之争。”
说罢,她朝另外四人弯下腰,长长地作了个揖。
见她如此,在场中人无不动容,江平潮连忙将她托起来,道:“咏雩也算是我的表弟,我们同生死共患难,如今他有难,我怎会见死不救?”
王鼎亦道:“穆女侠不必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正风跟周绛云压根儿就是一伙的,他们都骑到我们头上撒野来了,难道我们还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倒叫他们捡便宜去?”
话糙理不糙,倘若没有黑道前来搅局,就算大家同为白道弟子,为了一腔热血与师门颜面也要寸步不让,可这些争强好胜的心思放在大是大非之前又什么都不是,若真让黑道弟子在武林大会上夺魁,白道中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面上无光,那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
昭衍只开了个话头,他们就顺势讨论出这样的对策,不禁让他暗暗松了口气,略一斟酌了片刻,开口道:“第二轮比试的时候,我在阴风林遭遇了谢青棠和尹湄,或有些情报算作助力。”
此言一出,众人都朝他看了过来,江平潮亟不可待地道:“休要卖关子,快说!”
大敌当前,昭衍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先说谢青棠,我、穆女侠还有江少主都在梅县跟他交过手,此人修炼的功法名为《宝相诀》,是江湖上一门失传多年的锻体外修神功,总共有七境十四式,境界越高,气血越是浑厚,护体防御也随之越强,除非找到罩门,否则难以制敌。”
闻言,李鸣珂脸色微变,问道:“《宝相诀》……可是二十年前掷金楼主谢沉玉所练那门金刚不坏的功夫?”
昭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李大小姐有所知悉?”
李鸣珂神情凝重地道:“我爹年轻时与谢沉玉交过手,险些死在他掌下,全靠我二叔舍身相救才保住性命,我爹为此耿耿于怀大半生,据说谢沉玉那时已练至六境十二式的境界,七大罩门只余一个,十二式招法可衍生七十二种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鉴慧沉声问道:“不知令尊可有破解之道?”
李鸣珂苦笑一声,道:“我爹潜心苦练多年,一心想要找谢沉玉报仇雪恨,可惜没等到他动手,掷金楼已经覆灭,谢沉玉也被人杀了,不过……他记下了谢沉玉的十二式原招,今晚我会将它们一一画出,明日一早交给诸位钻研,能有些防备总是好的。”
这着实是意外之喜,众人连忙向李鸣珂道谢,李鸣珂却不受他们的礼,侧身让开半步,摆手道:“谢青棠与谢沉玉都修炼《宝相诀》,又是一家姓氏,恐怕二者关系匪浅,保不准是掷金楼的余孽,当年镖局与掷金楼结仇不小,我帮各位一把也是在帮自己,就请不必客气了。”
昭衍道:“大小姐放心,你交给我们的东西,我们绝不向第六人透露来路。”
剩下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暗暗决定,这次若有机会对上谢青棠,决不让此人活着离开栖凰山。
李鸣珂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信小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