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顾千秋仍旧怀疑。
她只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圆房。
圆房到底是什么?
昨日她娘拿了一卷画册给她,说看了便知道。
当时顾千秋正为第二天的婚礼而紧张不安,完全没有心情看,随手撂在桌上,也不知今日陪嫁丫鬟们带过来没有。
韩晧刚才已命宫人内侍尽数退出殿外,这会儿再传人进来询问,他定然不乐意。
可若不问不看,她什么都不懂,他胡乱说,她也不知道……
“当然是真的,夫妻之间,感情越好,丈夫越疼宠妻子,越会经常这样抱,父皇母后便是。”
韩晧心里着急,又受了顾千秋的影响,不知不觉把自己爹娘的闺房习惯也暴露出来。
顾千秋倒没觉得不妥,认真陈述道:“我爹娘很恩爱,爹也疼爱娘,可是我从来没看见他们抱来抱去,反而不时看到娘拿着长剑追在爹后面……”
韩晧默默在心中为舅父兼岳父大人点了一根蜡。
不过,他乃堂堂太子殿下,将来会是皇帝,可不能被妻子拿剑追着跑。
岳父夫妻间的相处模式他不好置评,但自己夫妻间,绝不能遵循这种方式。
所谓教育要趁早,从新婚第一天启若不扳正过来,将来只怕更难。
思及此,韩晧决定霸道一回,不去当那征求妻子同意才行动的软脚虾,不管不顾地便将顾千秋打横抱起。
“放下我……我不要……”
“……今天听你的,明天听我的……我们比剑……”
“不行,明天不行,后天不行,永远都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是你夫主,自然得听我的……”
菱花窗外,侧耳偷听的两人已笑弯了腰。
“汗父与娘平时是怎么恩爱的?”韩皎小声附在孟磊耳边问道。
“就像我对你。你喜欢么?”孟磊摩挲着妻子的手背,柔声道。
韩皎乖乖点头道:“嗯,我喜欢抱的。”
“好,我抱你回房去。”
孟磊身高体壮,韩皎娇小窈窕,抱她从东宫走回甘棠宫,根本小事一桩。
韩皎双臂换在夫君脖颈处,小脸偎在他肩膀上,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为了参加哥哥的婚礼,他们专门从瓦剌赶回来,舟车劳顿,疲累得不行,今日又折腾一天,早就困了。
孟磊却因偷听了新婚夫妻的壁角而兴奋不已,亲了亲韩皎的耳垂,道:“今晚我们二次洞房花烛好不好?回去点八支红烛,直到它们都烧干烧尽才睡。”
“我不要……”韩皎娇娇地说道,同时晃动两条小腿表示不满。
孟磊伸在她腿窝下的手臂加了几分力,轻易制服了那不听话的腿脚,“反对无效,我是你夫主,自然得听我的。”
“我不管,你说你要对我好的。”
“哦?当初我要是对你太好,你就不会嫁我了,不是么?”
“我就知道你都是骗我的……”韩皎立刻扁了嘴。
至于孟磊是如何骗到宝珠公主嫁给他,说来可就话长。
6骗婚
崇明十六年,皇宫里出现一个极度奇怪的羽林卫。
这宝珠公主韩皎做出的判断。
那人到底奇怪在哪儿?
在众人眼中,这位新上任的孟侍卫是这样的:
生得相貌堂堂,高大英俊——满足羽林卫初选时五官端正的要求。
而且,他功夫高强。传说皇上亲自试过他的功夫,极之满意,是以他虽品阶不高,却是陛下钦点的重点培养对象。
结论则是:大好青年,前途无量。
可是,对于韩皎来说,她活了整整一十五年,从来也未曾碰过像他那般无礼的家伙!!!
作为崇明一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皇帝、皇后还有东宫太子捧在手掌心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得心肝宝贝,不管宫里宫外,身份为何,所有人见了她无一不是低眉敛目,恭谨守礼。
只有这个孟磊,每次相遇都毫不掩饰的盯着她看。
韩皎是个没出阁的少女,分辨不出男人无礼的目光到底是哪一种,但姑娘家天然的本能告诉她对方那目光绝非善意。
韩皎认为自己好歹是公主,绝不能短了气势,凭白长一个侍卫的威风。
是以,虽然每每被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落荒而逃,仍旧强撑着根本不大的小胆子,凶恶地瞪视回去。
可惜,那人脸皮厚过城墙,胆儿肥如熊豹,每当这时,不但不被公主殿下震慑知错,反而会挑眉咧嘴冲她笑上一笑。
韩皎当然看不到自己以为的“凶恶”其实不过是小姑娘家的娇嗔,却能看得出对方笑容里的挑衅与轻狂,因而也就更加恼怒。
记不清如此相遇过多少次,反正至少数光了十只手指,韩皎终于忍不住,向母后告起状来。
“你说那个孟侍卫?”顾婵听完女儿陈述的罪状,蹙眉道,“据说你父皇十分看好他,少年得志,难免不够持重。但到底是你父皇挑选的人,若说人品有问题,我看是不会。而且,眼神这种事,哪里说得准,宝宝,是不是你太刁蛮,惹恼了人家,要不然怎会如此?”
顾婵是知道女儿的脾气的,从小就被大家宠坏了,霸道得不得了,虽说心地善良没有过仗势欺人的行为,但若说有人欺负她,还真难以相信。
“没有,我没有和他说过话,一个字都没有。”眼见母后不相信自己,韩皎便有些急躁,极力申辩道,“真的是他先挑衅的。”
“哦?他怎样挑衅的?”顾婵追问道。
韩皎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话为何站不住脚了,换了旁人来跟她说被人用眼神挑衅,她也会认为对方过于敏感、完全会错了意。
闷闷不乐地出了凤仪宫。
韩皎并不甘心,半路上折返去了御书房。
可是,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父皇今日竟然转了性。
“宝宝休要胡闹,朝廷大事,怎能因为你喜欢或不喜欢便任意安排。”
父皇从没在她面前板过脸,也没对她说过重话,所以刚刚那句对她来说已极为严厉。
韩皎有些害怕,却还不忘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想父皇调他去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那有什么不一样?”韩拓正色道,“羽林卫何时在何处当值,将来又往何职位调遣,都是以他们人品与能力来做考量,怎可因为你一句不想见到就胡乱毁人前程。”
韩皎离开御书房时,心情比之前更糟糕。
有人欺负她,父皇母后不为她出头不算,居然还一齐维护那个孟侍卫。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不经意间想起前些天听某位阁老家的小女儿向她学舌长辈的话。
可是她还没嫁呢,就爹不疼娘不爱了吗?
韩皎越想越委屈,没等走下殿前石阶,眼泪已滚落下来。
“殿下……”身旁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哄。
韩皎却打断道:“我没事,我想静一静,你们不要跟着我。”
说完,便倒腾着腿儿跑远了。
御书房里,玉石屏风后面缓步转出来一个身穿曳撒的少年。
韩拓撇他一眼,无甚好气地道:“你可输得心服口服了?”
那少年丝毫不觉便,云淡风轻回道:“陛下,我可没输。”
“没输?”韩拓哼一声道,“因为不待见你,宝宝三更半夜还跑来告御状,我的女儿虽然骄纵些,却不是这般不分轻重之人……”
他越说越觉生气,当初孟布彦说要为儿子孟磊求娶宝宝,他本是要拒绝的,只是孟磊实在能言善辩,竟能激得他与之打赌。
“只要陛下给我机会,我有信心定能令宝珠公主对我另眼相看。”
当初孟磊便是这般说的。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韩拓倒是觉得孟磊不错。
年纪虽轻,见识却不俗,武艺高强,心中也有丘壑,在羽林卫里与一众出身比他低的侍卫们也相处融洽,打成一片,可见也并非自视甚高,而能礼贤下士。
不愧为瓦剌储君,确实是栋梁之才。
韩拓已不介意将女儿嫁与他。
毕竟,以公主身份,嫁在大殷国内,不论对方到底是如何优秀的男儿,地位上总是输妻子一截,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诚然,他的女儿无人敢欺侮,但夫妻间恩爱与否却不因此决定。
若嫁与孟磊,不但得了如意郎君,也可不受此事影响。
可惜,女儿不喜欢,那就没办法了。
“陛下,既然我是第一个被公主告状告到御前的,可见却是得了公主另眼相看。”
孟磊不疾不徐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韩拓听了一笑,觉得这小子实在有趣,便道:“这样说倒也不错,不过你惹得她不待见你,又怎么肯心甘情愿嫁给你?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看看你能不能倒转乾坤,得偿所愿。”
韩皎把自己藏进御花园的假山洞里。
她谁也不想见,只想尽情哭一场。
父皇母后都不疼她了……
皇兄又亲征在外,也不能给她撑腰……
韩皎沉浸在“我是没人要的小可怜”这种迷思中,金豆豆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不停的往下掉。
忽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撞击山石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滚进了山洞里。
这山洞虽然隐蔽,却很浅,那个东西一下子便滚到韩皎脚边。
月光透过头顶的山石缝隙照进来,洞内一切事物清晰可见。
韩皎怔楞地睁大眼,只因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侍卫孟磊。
“你……唔……”
她刚要问话,便被孟磊扑过来捂住了嘴。
“公主千万别声张,今晚有刺客闯进宫里,我在追捕过程中被刺客重伤,走投无路才躲进此处,若公主发出声响,被刺客知道我们躲在这里,不但我性命不保,公主也难逃一劫。”
韩皎很想对他说:侍卫不就是抓刺客的吗,藏在山洞里躲刺客像什么样子。
可是,她推搡他时,不经意摸到他肩膀,只觉触手温热潮湿……难不成是血?
这样一来,韩皎便不忍心斥责他,只乖巧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明白。
山洞实在太浅窄,韩皎个头儿娇小,一人在此尚宽裕,两人就十分拥挤。
而且,孟磊又高又壮,长手长脚,不管怎么摆姿势,都会触碰到韩皎,最后实在没办法,为了两人都能待得舒服些,只好把她提到他腿上安置。
因为那些脚步声一直在附近打转,韩皎怕弄出声响,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孟磊摆弄。
好容易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韩皎长舒一口气,正要从孟磊腿上下去,却听他问道:“公主为什么躲在这里哭?可是谁欺负了你?今日机缘巧合,与公主共患难一场,只要公主开口,小人愿为公主讨回公道。”
韩皎从小顺风顺水,是个心无城府的,此时听孟磊这般询问,适才因为害怕而暂时压下的委屈瞬间喷涌而出,毫不掩饰道:“是你,都是你!呜呜……都是你害我的……”
孟磊目瞪口呆,他本意不过是来一次共患难,拉近两人距离而已,哪想到佳人躲在山洞里,全是因为自己。
韩皎呜呜咽咽地将前因后果尽数讲完,眼泪已经流得差不多了,不过她不甘心,埋头在他衣襟上蹭了蹭。
他害自己嚎啕大哭,颜面尽失,那就得让他受到惩罚,衣襟当布巾擦脸,根本只是小事一桩,哼。
孟磊可不知道小姑娘心里的弯弯绕,见她亲昵地窝在自己胸前,心中大喜,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口,“是我不好,我来补偿公主好不好?”
“怎么补偿?”韩皎抬头问道,“你愿意不做羽林卫吗?”
孟磊道:“公主不要我做,那就不做。”
本来他也不可能做一辈子的羽林卫,待娶得佳人,自然是要回瓦剌去。
“真的?”韩皎没想到他这般轻易便答应了,恐怕有诈,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去跟父皇说。”
孟磊却不答她这话,只道:“你不是说我害得陛下与娘娘都不疼爱你了,我愿意加倍补偿给你。”
“可是,你都不做羽林卫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你怎么疼爱我?”
韩皎觉得自己很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人话里的漏洞。
“有一种人即便不在宫里做侍卫,也能疼你宠你一辈子。”孟磊漫不经心道。
“哪种人?”韩皎更加疑惑,追问道。
孟磊露齿而笑,掷地有声地抛出两个字:“夫婿。”
韩皎小脸儿腾地红透,手脚并用便要爬下他腿去,不料竟被孟磊双臂紧紧箍住动也不能动。
“大胆,无礼!”她斥责起来,自以为气势汹汹,听在男人耳中却与撒娇的猫儿无甚区别。
“胆子不大,哪里能习武做侍卫,是吧,公主。”孟磊凑在韩皎耳边,轻声道,“而且,我这是有礼,试想我与公主如此搂抱在山洞里过了一夜,世间哪还有男子肯娶你,我这都是在为公主着想呢。”
刚才事发突然,又危险万分,韩皎只想着保命,根本没顾忌到男女大防,此时竟然没得辩驳。
像她这般年纪的少女,平日里期盼的无非是漂亮的衣服饰品与未来的如意郎君,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告诉她将来没人肯娶,哪有可能不伤心难过。
“都怪你……”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因为一时大意,便要孤独终老,难免悲从中来,忍不住责怪罪魁祸首。
孟磊见她被自己一句话逗得眼泪汪汪,连忙哄道:“宝宝不哭,”亲了亲她红肿的眼皮,又继续道,“成了亲,我保证比世间任何一个其他男子都疼爱你,好不好?”
他怎么知道她的乳名?
韩皎满心疑惑,正要发问,孟磊却已地下头擒住她的小嘴儿反复吮吻,所有的话都被吞了下去……
孟磊脚程快,不待韩皎回忆完往事,两人已到达甘棠宫。
韩皎着了床,一个骨碌将锦被缠裹在身,嚷嚷道:“我好累,我要睡觉。”
“活动一下可以睡得更好。”孟磊动手将被子剥开。
“明天一早,嫂嫂要去凤仪宫给母后请安,我也要去的。”韩皎眨眨眼,又想出一个借口,“太累了起不来该丢脸了。”
“那也可以不睡。”孟磊认真道,“我们成亲都一年了,还没有小宝宝,若是让皇兄抢先,咱们一样丢脸。所以,应当勤劳些,努力耕耘,早日制造出小宝宝才好。”
这个理由实在太充分,韩皎完全被说服,乖乖与自家夫婿配合起来。
红烛煌煌,照出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