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一个人,此时他却被诬蔑舞弊,含沙射影他又小人之心。他却无力辩驳,眼望着茫茫人海,仿若要绝望,却依旧傲然挺立。
“我要救他……因为他是沈先生……”
张居正始终没有松手,他握着少年坚实的手臂,低声喃喃道:“若沈先生有不测……你会为他报仇吗……杀掉高阁老……”
这般一问,少年停止挣扎,哭喊声也逐渐停止,呆呆望着远处,许久之后才道:“高阁老若是害死沈先生……我便要让他偿命……”
张居正摇摇头,叹息道:“太子不能……高阁老是大明的功臣,大明若是没有他,如今辽东还在打仗……没有他,叛军便不能平乱……也就没有潘季驯治水造福万民……”
朱翊钧忽然愣住了,他忽然发觉当太子是那般的痛苦。以往倒是觉得等若干年后,他便拥有这天下,何等的威风。
此时他才发觉,身为一国之君,却又有那般的麻烦。他终于知晓为何高阁老那般盛气凌人,父皇却还要对之十分客气。
争执之下,即便是高阁老错了,娘亲也会惩罚自己,这便是君王?
“回去吧……”朱翊钧默然回身,缓缓钻进马车。
张居正轻叹一声,也随之上了马车,回头看去,那书生依旧闭口不语,心中闪过一丝愧疚,默念一声:“你若不在了……我便替你做完这些事……”
马车从宫里来,又回到宫里去,不带走一片绿叶,却留下一封信,大抵是之前张居正拉扯朱翊钧之际从口袋之中掉出。
岳云酒楼之内,万聪一脸笑容看着沈无言,许久之后才道:“既然沈先生此时不想回答……那么继续之前的问题,舞弊一事……还是让杨显杨公子来说说……”
杨显如今在京城名气也极大,之前几场诗会虽说让不少年长些的文人所不喜,但终究还是颇具影响。
加之月前便是他盛传沈无言舞弊一事,以至于杨显之名在京城各地响起,且随着口口相传,便是京城之外不少文人也略有了解。
万聪刚道出这二字,在雅间内如坐针毡的杨博立刻起身,一眼望去便看到油光满面的杨显从边上走了出来。
他并未站在高台之上,而是出现在二楼的某个雅间之内,不过俯仰之下,倒也能看清场间一切,当然包括正前方的杨博。
二人相视之后,杨显忙收回目光,接着快速走出雅间,站在一楼文人当中,大声道:”沈无言舞弊一事不容辩驳……诸位可以想象,一名六岁的姑娘凭什么能通过国子监考试?“
此话着实有诸多问题,但此事此刻,又在杨显口中道出,便又激起千层浪,使得沈无言更加不得而语。
高台之上的他始终盯着高拱没有说话,直到他发觉一边的杨博似乎要说话,他才大声道:“杨公子说的没错……沈某的确作弊了……但与你们何干?”
雅间之内杨博与吕调阳同时一惊,杨博脸色大变,口中轻喃道:“他知晓我要为他辩驳……但又怕杨显受到伤害……所以索性赶在我之前自己认了。”
吕调阳也深吸一口气,轻叹道:“沈先生之为人……天地可鉴……”
说完这句话,他便拂袖而走。
酒楼之内一时陷入一片混乱,却是没有人注意到,刚出现一瞬间的杨显忽然不知去向,而沈无言却已然走下高台,昂首走出岳云酒楼。
那一脸傲然以及不屑,使得场中文人不得不为之让出一条路来,若某年某月之夜一般。
至于走出酒楼的吕调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望着远处漫步消失在人群中的沈无言,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喃喃道:“我大明士子便该如此……为何要争辩,君子本就不争……”
说完转身便要走,却一脚踩空一下坐在了地上,暗骂几句便要起身,却摸到一张纸,捡起一看却是一封信。
却也来不及起身便拆开信看,信上自己洒脱有力,便能看出写字之人也是豪迈君子之风。
“久不见文长徐渭……特写此文……金缕曲……”
目光扫过这一颗颗字,吕调阳仿若冰封住了一般,目光深深的注视在那信上,许久之后才会意的点点头,然后摸了摸眼角将要掉落的泪水。
“沈无言之后……再无京城第一才子……”